老远就看见两头牦牛面对面地站在正对著公司大门的马路对面。他们的缰绳被拴在了一起,也就是互为对方的栓牛桩。这是这里独特的广告方式: 今天要杀牛了。
我开著一辆老掉牙的吉普,缓慢地靠近牦牛,然后右拐进了公司大门。九十年代初,学开车还是很新鲜的事。我会千方百计地给我们的藏族司机放假来获得驾车的机会。坐在旁边的是我们这几位工代"常委"中的长者钱工。后面是小延,和我一样大。还有长两岁的两位女士。工地离拉萨九十公里,没人愿意来,所以才有了我这个”设总”。
我给别人讲我们的工代是一家人∶我的光棍老爹,我的光棍兄弟,我和我的两个老婆。钱工每次都会鼻梁上的皮一皱,同时哼一声∶ ”臭小子,好事都让你占了。”
大门内是东西各三排房子,然后是小广场。广场北面是黄色的办公楼。再往北就是日夜奔腾的雅鲁藏布江。我们占据了办公楼对面东头的三间平房。钱工住在东边一间,同时也是厨房。中间的住女士。小延和我住西边一间,同时也是办公室,娱乐室,客房。
进门刚坐下,搞土木的老婆踹门进来说要吃牛肚。自从我接手后,全面自治。钱工的抽屉里放著公款和帐本,政策是谁想吃什么都行,自己买了记帐。但是肉类必须帮忙清理。她来给我讲,分明是不想动手。小延看看我说∶ “咱俩去吧。” 我说∶”好啊, 自家媳妇要吃,只好亲自动手了。” 搞土木的老婆说: ”看我那天撕了你的嘴!早点去!”
我们并没有立即动身,杀牛还要等一会才开始。我拿出本子,写今天的日誌。一帮工程师过日子,一切尽量用公式表达。比如,我们一天的工作是三饱两倒一转悠。两倒之一是午睡。吃饭的菜数是N-1+汤。N大于等于二。N是人数. 当然例外很多,有一天来了一帮朋友, 二十一个人吃饭,只有面条对付了。我们还订了高压锅蒸馒头的操作规程。
我们出大门时马路对面已围了一些小孩和来买肉的人。两头牛就那么牵扯著,站在哪等死。想想真有点不可思议。这场景,让我多次联想到抗战前的祖国。
常言说杀鸡焉用宰牛刀。说明杀牛不容易,要用特殊的牛刀。可藏族兄弟的杀法,绝对让你目瞪口呆,保你没见过, 除非你在藏区生活过。
时辰一到,右手右肩露在外面,藏袍右手袖子在背后一摔一摔的杀牛匠拿出一捆绳子。他解开拴在一起的缰绳,让人把其中一头牵到圈子外面。让助手们把绳子的两头分别邦在另一头的右前蹄子和右后蹄子上。人站在牛的左边用力拉,牛就会失去平衡,轰然向右倒下。然后把牛的两个前蹄拴在一起。两个后蹄也被拴在一起。
诺大一头牛此时毫无反抗能力。助手们按住牛头,杀牛匠这才拔出腰间的宰牛刀,和藏族腰间的匕首一般大。他割破牛心脏上方肋骨间的皮和肉,将手伸了进去。然后用力握住牛心,阻止其跳动。渐渐地,牛的两眼光泽退去,最后变得暗淡。牛的舌头会伸出来,弯向一边。
牛死了。
这时他会很快打开牛的胸膛,割破血管,用瓢把血舀出。
剩下的就不用著急了。等用同样的步骤解决了另一头再来剥皮取肉。
小延和我抬著倒掉了内容但没有清洗的牛肚回来。其气味之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无论怎么洗,都是暗黄色。满手满脸都是牛屎味。最后把蒸馒头用的硷面用去了半盒,他们几个说差不多了,我俩也累爬下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手上的牛屎味几天挥之不去。我们不吃,他们也销不动。没想到一个牛肚有那么大,后来之好分割成小份送人。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九月份在巴西出差,由于部分设备由国内供货,小延来工地视察,我们正好碰上。又是握手,又是拥抱,如同见到亲人。对于我,小延其实就是亲人。
可是其他几个年龄相仿的,当然还有年轻的都叫他延总。我小延长,小延短地,是不是太放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