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小聚(上) 来温哥华之前,与朋友谈论起准备移居的事,大多说我好福气,也不知是真话还是安慰。有一天处理国内的保险,友人又说我真是想什么得什么。我说凭你的实力,要出去也很容易呀。她说自己不喜欢那种抱团取暖的感觉。这句话让我印象很深刻。 时光飞逝,转眼我们在这异国他乡已是要一年了。除了语言不好,不容易找到专业工作之外,倒是还没有“冷”的感觉。对我来说反倒多了些说话的人,原因主要是加拿大经济不象国内繁荣,大家没那么忙。况且,温哥华的华人有两成多了,即使不与西人打交道,也足够找到自己的圈子。何况我们一家还是心胸较开阔的,所以也接受了不少西人的热心相助。 且说我们在温哥华的第一个新年吧。因为西方人不过春节,所以从圣诞节到元旦期间就是新年了。新年对这里来说也是很重要的,刚进入十二月,很多院子就里里外外地装扮起来,一直到元旦过后。我们今年的元旦是在朋友梅家过的,提前两天就收到老乡梅的电话,说元旦前夜可以一起玩玩,会有很多朋友过去,也介绍我们认识一下。我们欣然答应。 梅和丈夫郑是大学同学,他们十年前就到温哥华了,如今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只是因为先生一直没有放弃国内的生意,经常不在身边,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又是极要强的人,难免辛苦。我们与梅两夫妇认识也是因为在国内有朋友介绍,来了这里后曾一起吃过几次饭,也受邀去过她家拜访。因为大家都是从中国来,本来就容易沟通些,再加上是老乡兼朋友介绍,所以就象交往了很久一样,已经算熟人了。跟梅聊天,她的主要话题都在孩子身上,即便是在加拿大,孩子们的学习压力并不大,她却丝毫不放松。儿子是大的,学了小提琴又学钢琴;原来住的房子很大,但为了孩子上温哥华最最好的私立学校,搬到了温西那块宝地。上次去的就是她们温西的房子,是我见过的最小的独立屋。当时就让我记起在广州时,同事为了孩子上重点小学,把原来的四居室换成重点小学旁的二居室的情形。不得不慨叹,中国的父母呀,真是太在孩子身上操心了,换到了地球的另一边还是这样,可见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梅在一个公司做会计,工作其实并不轻松,还要整天开车送孩子学习课外班,或者去做义工。义工也是为了上好大学做的,因为好的大学看重孩子的社会活动能力,但究竟是怎样做的义工就不深究了。梅的先生郑一年来往四五次,每次呆的时间都不长,因为国内的业务离不了人。言语间,我打探梅:你应该都习惯了吧。这样也好,你不用担心经济的问题。她把头低下,叹口气:总归不像个家庭。大部分时间不在一起。我说:你们也都是为了孩子,否则温西这块地方岂是人人都能住的?她笑笑说:就是呀,这一辈子可不都是为了孩子。后来果然听说梅的先生生意做得很好,国内,美国,加拿大都做开了。但还是不能经常在家。 按这里的规矩,朋友聚会或party,一般都是各家带一两个菜去,喜欢做饭的露露手艺,不喜欢的可以在超市买些现成的比如我们那天就买了匹萨和一大盘虾,简单方便,孩子们也喜欢吃。各家的菜放到一起就各不相同,琳琅满目了。然后大家就各自拿个方便盘,喜欢吃什么自己拿,有些像吃自助餐。算是另一种形式的AA制吧。我觉得这方法挺好,干净,而且都是自己人,比在饭店舒服自在很多。 这里的冬天,天黑得很早,下午4点半后就是夜生活了。我们到梅家的时候到处已是灯光璀璨,下车走在冬夜的空气中,清冷而新鲜,气温大概是零度左右,路面的潮气稍稍有些结冰的感觉,滑滑的。前面明亮的窗户,门檐下挂着一盏暖暖的灯,照着那半人高的阶梯的房子就是梅的家了。进得家来,梅的先生郑已经侯在门口,帮我们拿走了外套。换了鞋子,抬头看时,已经有人来了。梅忙着拿走我的东西去炮制,郑就来给我们介绍。知道来的已有两家,坐在摇椅上拿着茶杯的先生被郑称为“科学家”,长的很魁梧,只穿一件绿色的短袖。太太佳就在他的旁边,是我最喜欢的大波浪长发,一件黑色的披肩罩在深绿色的毛衣上,长裤很别致,显出那太太修长的身形,脸上看起来也清秀,只是已经留下了岁月的痕迹。跟我们打过招呼后,佳就忙着给我们注解“科学家”的意思:“我们来以前是在广州中科院的,老让阿郑取笑!”“中科院?中科院离我家很近呀,就在先烈路上吧?我们住先烈路与东风路的交界处”我先生说。“那是很近,是中山医科大那里吗?”“是的。”于是,除了皮肤很像之外,我们又有了可以更亲近的借口。郑继续介绍:“这边的这位大姐是我同学的姐姐,今天同学不在,姐姐一家都来了,”一边回头找来一位穿着红色T恤的年轻人:“这位是大姐的儿子章,做地产经纪的。”郑接着说:“就是大姐先来这里,我们一拨人才一个接一个过来的。”我顺着郑的手指看过去,那位大姐坐在一张沙发的一角,身穿黑色毛衫,戴着一串大大的珍珠项链,看起来也和善,倒有几分象我在广州的邻居阿姨。大家就问我们什么时候来的,是否适应了,工作找的怎样了等等,都是针对“新移民”的问题。我们一一回答。我先生面对章坐下来,于是就聊起来温哥华的地产行情来。据章的说法,温哥华今年的地产是真的不太好,只是温西就降了不少,列治文也很厉害。 说起列治文,那是大温地区华人聚居的地方。“97”之前,许多香港人因为担心大陆的政策变化,就走了移民这条路。当年列治文还是未开发的一块泥滩地,华人下了飞机(温哥华的机场就在列治文),直接就在那里把土地压压实,修街道,建房屋,定居了下来。后来虽然也有很多西人搬了过去,但总之是有了华人区的特点。去到那边,说没有出国也不算过份,华人酒楼,超市比比皆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后移民来的华人也有很多选择去列治文的,因为基本不用说英语就可以生活了。华人爱买房,这几乎是定数。所以华人去的地方房价就会高起来。听说前两三年那边的房子贵得吓人。但自从日本的地震和海啸后,因为担心那边离海太近,而且地势较低,许多人又开始卖房。卖得多了,价格就降下来了。 温西则很不一般了。如果温哥华是太平洋西岸的一块美玉的话,那温西便是这块美玉中最最温润的所在。温西是加西最古老的上流人士居住的地方,这里依山傍海,不仅环境是得天独厚,文化氛围也是最浓烈的,各种博物馆、剧院随处可见,连街道都是精雕细琢,那种感觉确是效仿不来的。加拿大西部最好的大学英属哥伦比亚大学也坐落在这里。不过即便是这样,来到温西,最让人难以忘怀的,还是古树的绿荫边,一处处的深宅大院。每个院子里的大屋设计都有特点,或高门大屋,或清雅别致,各不相同,但共同的特点就是不俗,处处透着艺术的气质在里面,甚至一个廊灯,或一个门牌号码都有独具匠心的设计。汽车在温西的街道开过,连我那小小年纪的儿子都要趴在窗户上感叹:温西的房子真漂亮,这不是谣传!如此美地,喜好房子的中国人,尤其是现在变得有钱了的中国人当然要来分一杯羹了,所以前几年投资移民火爆的时候,温西的房子也就节节高升,甚至到了见房就抢的地步,那阵式想来必不输国内北京抢房的情景。做地产的章说:“最旺的时候,200万加币连一座百年的旧木屋都买不到。”“那怎么现在就降了呢?”我问章,“最近加拿大的移民政策变化很大,来自中国大陆的投资移民减少了,炒房的人就少了。而且这地区的华人多了后,老外很不习惯:因为华人都是要把大房子分成几部分租出去的,人多了,就不如以前安静。加上前些年房价高涨,地产税也涨到很高,很多不储蓄的西人就住不下去了,卖了房子搬到地价便宜的地方;所以要出手的较多,但是接盘的又来不了。我的生意就不好做了。”“不过你都吃够十年的粮了吧。”郑这时候插进来说。那章先生摸摸脑袋笑了,说:“老兄,你难道不知道这里税有多可怕吗?嗨,不理你了。”我们都笑起来。 我旁边的佳一直没说什么,我就问她:“你们做什么工作呢?现在还是科学家吗?”佳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魁梧的“科学家”大声抢着说:“什么科学家呀,我是做苦力的,没看我大冬天穿短袖?这就是苦力工的标志。”我知道他在说笑,继续看着佳,等她说话。佳说他们倒是没有丢了技术,现在自己有一些专利,靠专利费生活了。我不禁肃然起敬。佳又扭头说:“搞技术开始很难,没有资金,也是熬过来的。”然后拍拍我的肩膀,微笑着说:“别担心,你们也会熬过来的。” 我看她这样亲切,倒真有了温暖的感觉,双手捧着热热的茶杯,说:“我们也是希望可以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是看来真的不容易。”佳说:“走着走着就看到自己的路了,不要急,你们现在的条件比我们十年前来要好很多,会有很多机会的。”“科学家”这时也凑过来大声宣布:“你们现在,卖一套广州的房子就够在这里坐着吃十年了,根本不用担心!” 大家谈谈笑笑,这小小的客厅里已是气氛热烈得很。我不禁又想到朋友那“抱团取暖”的说法,也许有道理吧,但比起这个,心灵的寂寞要更难过些,也好,就这样吧。 说话间门铃又响起来,“哦,还有人吗?”我问,从我身边走过的梅说:“还有,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