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蓝色的浮冰 第五章(3)


那个多雨的秋天很快就过去了。

直子已经离开我一年多了,她就像是顺着河水飘走的落叶一样,一直没有消息。虽然时光在淡化过去的记忆,有时半夜里从梦中醒来,睁开眼,我还会想起直子,想起跟直子在海边小镇上的那些日子,心里有些放不下她。想想直子此刻可能还住在小镇上,看见外面的海滩和蓝色的月光,不知道她是否也会想起我。生命是什么,爱是什么,我问着自己,但是临近午夜的寒冷的空气里,我找不到答案。我只看见墙上的电子表的蓝色屏幕上,数字在不断地变换。电子钟上无声流逝的不只是时间,还有生命和爱。

但是我知道,直子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那些小镇上的往事,毕竟都已经是过去了。当你走过一段林中小径后,可能仍然会依稀记得它的笔直的白杨树和铺满一地的落叶,忘掉了那些潮湿的沼泽,划破胳膊的荆棘和叮人的蚊虫。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些永不褪色的落叶变得更加让人惆怅,但是无论记忆里的落叶如何美丽,那些都已经不再属于你了。虽然在潮湿的雨夜,在雨水敲打窗棂的时候,我睁开眼看着黑黑的屋顶,倾听着雨水刷洗着窗玻璃的声音,还会想起海边小镇,想起直子。梦里留下痕迹的草丛,每一株野草上都坠着泪珠一样的露水。难道这是爱情?还是这只是一种对失去的美好的不舍?

我想不清楚,但我想忘掉直子,忘掉那一切。

 

窗外的老树的的树叶已经凋谢得七零八落,很多地方露出光秃秃的枝杈。夜风从我的身边挤进屋里,翻动着我的桌子上的书页。每天下学和完成功课之后,只要有时间,我就会继续画我的画,画那幅蓝色的浮冰和那一套连环漫画,把心里的一种情绪,倾泻到画面上去。漫画中的男孩是个喜欢安静的人,没有多少朋友,生活单调,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抽烟和听约翰列侬的歌,喜欢在冬日照耀的白雪中穿着皮夹克系着围脖走过街头,喜欢在夏夜里驻足在人声喧哗的酒吧里喝啤酒,喜欢看女孩的长腿和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喜欢在星巴克里看书和复习功课。画中的女孩是个心地单纯,美丽,有着阳光一般明媚的微笑,喜欢带着耳机听流行音乐的女孩。她和风儿经常一起去图书馆看书,一起去体育馆游泳,一起在学校餐厅吃饭,一起去咖啡馆喝咖啡,一起走回住处,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和去酒吧,一起在小公园的草地上坐着,让秋日的阳光温暖地照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几乎无论做什么都在一起,在一起做什么都喜欢。他们倾心相爱,也一直小心地珍惜着彼此的感情。他们有时生气,但是又很快和好。他们坐在酒吧里听音乐,坐在露天的椅子上看星星,喝着既苦又甜的咖啡聊天。天上有薄薄的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但是他从她的眼瞳里看出点点的星光来,那是他的全部的星空。

我经常会画到凌晨两三点放下笔。我不觉得累,只觉得像是心底有无穷无尽的源泉在流出来,想用笔在画板上倾泻出来。这个秋天下了很多的雨,玻璃窗上经常挂着雨珠。午夜的时候推开窗户,黯淡的灯光树影下的街道上空旷无人,地上湿漉漉的。半夜的凄风冷雨打下不少的落叶,浮在在水洼里或者贴在黑色沥青路上。冬天就要来了,W城的冬季会是一个漫长的灰暗的冬季,一个长和冰冷得经常让人绝望的冬季。但是洁白的雪会埋掉城市的一切肮脏和丑陋,也会埋掉过去,而在有阳光的日子里,阳光会灿烂得耀眼,也无比温暖,让人想起四月的春天,弥漫着温柔的气息的春天。

 

入冬后的周末的一个晚上,我跟小萍从Bank街上的录像带店出来,手里拿着刚租的一盘《廊桥遗梦》。这部片子我们已经在电影院看过了,但是还想再看一遍。Bank街上的古旧的建筑在寒冷的北风中沉默着,玻璃上反射着冬云的青灰色和松柏的暗绿色,色调看上去像是梵高的画上的星夜的感觉,只是没有星星。冬日的硬风迎面吹来,把小萍的头发吹动,黑色的发丝在风中飞起,在夜色里闪着柔和的光泽。街道上行人不多,空气干冷干冷的,小萍的脸庞被冻得红扑扑的。她挽着我的胳膊,戴着一双浅蓝色的手套的手环绕过我的胳膊,插到兜里,腿上的棕色的长靴踩着地上的积雪和残冰,发出轻微的响声,像是踩着堆在一起的落叶。凉风穿过街道上干枯的压着雪的老树,在人影和车影之间徘徊;街灯把建筑物的影子打在地上,在到处是积雪的道上画出一个个黑色的轮廓。过去的冬天的时候,我也经常傍晚时分在这家录像带店里流连。我对电影很着迷,周末的时候常常在录像带店里驻足,一部一部的看录像带背后的说明,挑选自己喜欢的带子,然后拿着租来的带子从这家录像带店里出来。商店里的柔和的灯光从窗户里飞了出来,像是带着幽怨的音乐在空中流动,一阵冷风钻进了我的脖子,让我感到一阵寒冷。围脖的一端被风从肩膀上吹落下来,垂在了胸前。我把围脖重新围好,夹紧了小萍的胳膊。

走过录像带店旁边不远的一家咖啡馆的时候,隔着橱窗看见里面的咖啡杯子里冒着诱人的热气。我和小萍推开褐色的玻璃门,走进里面,要了两大杯热气腾腾的冒着香气的咖啡,面对面坐到靠窗的一个我们经常坐的小圆桌边。这是一家我和小萍都喜欢的咖啡馆,店里人不多,音乐柔和,弥漫着咖啡的浓郁香味。小萍摘去手套,纤细的双手捂着咖啡杯子取暖。我看着小萍的脸庞,觉得眼前的她既熟悉又陌生。二十年前,我们坐在大院里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我们在国外的一个小城这样静静地在一起。

看你最近有些不开心,怎么了?我喝了一口热热的咖啡问小萍说。

还不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呗,小萍皱着眉头说。你说我爸从小也是苦出身,怎么到了实权部门没两年就这样了呢,现在这世界是怎么了?

这也怪不得你爸,我说。记得看过一篇文章,说抗日战争的时候,有人到了延安之后,回去告诉宋美龄说延安的官员很清廉,比国民党的官清廉多了。宋美龄说,那只能说他们还没有尝到真正的权利的滋味。再清廉的官,你把他放到一个实权实利的位置上,要抵制腐败的诱惑很难,特别是周围的人都在那样做的情况下。看样子你爸也没能免俗啊。你要不要回国去看看?

我回去干嘛?小萍瞥了我一眼说。我也帮不了他的忙,这种事情都是拼后台。再说了,我也不喜欢我爸这样,他自作自受,出了事情活该,自己想办法去。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爸,要没有他的钱,你能出来留学吗?再说,你要是学完回国的话,还不得靠他给你找个好工作吗?

所以啊,现在我跟我妈站在同一战线上,对我爸是鄙视加教育挽留,小萍说。其实他对我挺好的,从小一直就宠着我,是个很好的爸爸。哎,你说我爸会被免职吗?

看你爸后台硬不硬了,我说。一般来说媒体没曝光的事儿就好办,有后台给撑着,最后就会来个查无实据。

但愿如此吧,小萍说。我可不想学到一半没钱继续学下去了,他要是倒了,我回去找工作都有问题了。

 

咖啡馆的玻璃窗外有一个吊兰一样的花盆,上面插着一些绿色的松枝,松枝上堆积着厚厚白雪,有些松枝被压得垂了下来。天上还在飘着零星的小雪,雪花倾斜地飘落在湿湿的地面上,在落地的一瞬间融化,变成消失在水迹里面的一滴水。停在窗外路边的一辆蓝色的SUV上的雨刷在左右摇动,车轮的挡泥板上堆积着半月型的肮脏的雪泥,雨刷后面一个魁梧的男人带着墨镜面无表情地坐在驾驶座上,像是在等人。

想什么呢?小萍问我说。

我在想,比如说十年以后,那时我们想起了今天在这个咖啡馆里坐着,又假如说我们能穿越回来,那我们会怎样呢?

或者也许那时我们已经分开,我可能在国内,你可能还在这里。那时,我们会后悔什么吗?小萍反问我说。

想不出来,我说。我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有,小萍说。

什么?

后悔没让你亲我一下,小萍说。

我欠起身,隔着桌子上的冒着热气的咖啡,轻轻吻了一下小萍的冻的红润但是有些冰凉的脸颊。小萍闭上睫毛,脸上带着甜蜜而祥和的微笑。窗外的陌生的面孔不断地闪过,像是川流不息的时光。夕阳照在小萍的一侧的脸上,在另一侧留下灰蓝色的暗影。我松开了嘴唇,伸手握住小萍的还有些冻得冰凉的手背,她把脸颊低靠在我的手上,露着笑容的嘴角靠在我的无名指上。

就当是我十年之后穿越回来,亲了你一下吧,我说。

这算什么,又不是真正的亲吻,小萍撅着嘴说。好不容易穿越回来,还不来个真情版的。

 

晚上我从上课的C大校园西面的Loeb大楼的水泥楼梯走下来,推开罩着铁皮的大门,看到阴郁的天空只飘着零星的小雪,昨晚开始下的大雪已经基本停了。一阵冷风钻进我的皮夹克里,像是脖子里伸进去了一只冰凉的手。雪早已把校园里的建筑物的房顶都涂成了白色,连草地也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红色砖墙的Loeb大楼对面的小河上结满了冰,冰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我踏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背着书包在校园小径里快步走着,走向校园南面的街道。C大的停车位既少也贵,很难在C大里面找到停车的地方,所以我经常把车停在校外的街道上。树上掉下来的一团团的雪落到我的头上和身上,我的头发上沾着雪,眼镜上是雪化掉的水痕,厚厚的皮夹克上也落上了一些雪,有的地方被雪打湿了。

这几天天气特别冷,气温降到零下二十多度,风冷达到零下三十多度。小萍从O大上课的教室回寓所,走路要走个二十多分钟。春秋天的时候上下课还觉不出来什么,但是冬天这样严寒的天气里,在外面踩着雪走上二十多分钟,就容易冻着,何况小萍的寓所在河边,冬天河边的路上堆满了雪,把路都给封了。河边的公园被积雪封闭,河面上也一片白茫茫,雪夜的岸边小路显得异常安静。秋天看见的那些白鸟都无影无踪,它们在天冷的时候在天空排成一行一行的,飞到南方暖和的地方栖息去了,河里的鸭子也不知道何时迁移到哪里去了,连在树上跳跃的小松鼠也看不到了。夜晚的河边小路上经常一个人也没有,灯光也比较昏暗,小萍一个人自己走,看着灯下摇曳的身影,听着冷风的呼啸,有时会害怕得小跑着回去。这样寒冷的晚上,我都是打个电话叫小萍在O大的教学楼或者图书馆里里等着我,开车把她送回家去,免得她自己回去走在河边害怕,也免得她被冻着。今天我也是下课后赶着去O大,去送小萍回寓所。

我走到停车的街道上,夜幕下看到街道旁边的一个公园的草地上堆起了几个雪人,雪松的青色的树枝被厚厚的雪压得摇摇欲坠。街道边上停着的几辆车已经覆盖得全是雪了,像是一个个蓬松的大雪糕。车的周围是半尺深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留下的深深的脚印,像是狗熊踩过9的似的。我用钥匙打开车门的时候,车顶上的雪顺着车门打开的缝隙掉进了车里,车窗的内侧和驾驶座上都落进了一团一团的雪。我把长长的雪铲从车里拿出来,关上车门,开始扫车上的雪。花了几分钟把车顶和车窗上的雪扫掉之后,我坐进车里,试图把车从厚厚的雪窝里倒出来,但是车的轮胎在雪地上滑动了几下就不动了。我把车熄了火,从后备箱里拿出入冬的时候买的一把黄色的新雪铲,走到车的后面,把车轱辘前后的雪给铲干净。旁边的一辆车上的一个小伙子刚把车给倒出来,看见我一个人在铲雪,就拿着雪铲过来帮我把铲雪。我们一起把车轮四周的雪都给铲干净,我把雪铲插在积雪上,坐进车里,再一次打火,小伙子走到车头用力帮我把车往后退,这次车很顺利地从雪窝里倒了出来。我停下车,走下车来,向小伙子挥手致谢。小伙子满意地拿着他的雪铲回到他的车里去了。我把插在积雪上的雪铲放进后备箱类,重新回到车里面,把车开出街道,绕过公园,左拐上了Bronson,向着O大的方向开去。Bronson街上的车流很缓慢,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开车,不断看见有的车在黑冰上打滑,车身摇晃着,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地左右摇摆。铲雪车不断从马路上驶过,把马路上的雪推到路边的草地上去,堆起了一个一个灰雪砌成的小山包。

 

入冬以来,小萍总是心神不安,我可以从她的眼神里可以看出她的忧虑来。有时她会坐在沙发上发呆,用嘴咬着手指甲。我知道她在担心家里,怕她父亲那里出什么事情。我也替小萍担心,如果她爸爸那边出了问题,小萍可能就无法在这里继续完成学业了。虽然小萍爸爸目前还处在被调查阶段,但是小萍母亲已经警告小萍花钱不要再大手大脚了,家里的积蓄有可能要拿去退还小萍爸爸过去收受的贿赂和了结小三的纠缠。自从小萍爸爸失势之后,那个小三看到小萍爸爸要失掉一切,就要小萍爸爸拿出一笔钱来结束关系。小三没有说小萍爸爸不给她钱怎么办,但是小萍的父母都知道,如果小三在上面调查的时候实话实说,小萍爸爸的生活作风问题就坐实了。小萍爸爸的小金库钱不够,只好找掌管家里财务大权的小萍母亲要钱。小萍母亲听说钱要给小三,本身气就不打一处来,但是考虑到事关小萍爸爸的名誉和今后小萍爸爸的工作安排,只好忍气吞声的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打点小三,对小萍爸爸又气又恨,免不了把他每天数落几遍。小萍爸爸受到几面夹击,不禁懊悔自己的所做作为,只好灰头灰脑地在单位,家里和小三面前受着三方的夹板气。他找自己过去的老上级诉过几次苦,想通过提拔自己的后台出面,把这件事儿摆平。

小萍母亲告诉小萍说,要准备最糟糕的情况下,小萍父亲被免职,家里无法再给她寄钱。那时小萍或者要自己想办法生存下去,或者缀学回国。小萍从小娇生惯养,从来没打过工,即使小萍打工,挣的那点儿钱也只够零花的,根本无法交付昂贵的国际学生学费和维持这边的开支,特别是小萍现在住的公寓楼很贵。小萍现在只指望父亲能平安渡过这一关。小萍的父亲能调到这个实权单位,是因为有自己的后台,如果小萍父亲把拿的钱退回去,再满足小三的要求,封住小三的口,后台出面帮着摆平一下,也许就能化险为夷,平调到别的单位,还能在仕途上东山再起。

 

BrosnsonGladstone交界的路口我看见有三辆车撞在一起,最前面的两辆车的车头抵住车头,像是亲吻一样,其中一辆车前面的散热器被撞开,地上有一滩黑色的湿水,像是把防冻液给撞出来了。看样子一定是前面的车失去了控制,在拐弯的时候拐到迎面来车的路上去了,把最前面的车给迎头撞了。最后面的一辆车显然是刹车不及追了前面的车尾。一个穿着厚厚的蓝色外套的警察正站在车边,跟其中一个车主模样的人在询问着什么,一边询问一边往一个小本子上记着什么。车主搓着手,像是很不安地在回答警察的问话,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的被撞毁了的车,脸上一脸懊丧。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待着救人。

Lourier街上右拐进了O大,拐过学生中心的灰色大楼,我看到铲雪车铲起的雪把小萍上课的教学楼前的停车位都给封住了,教学楼门前也被两辆车给堵住了,无法停车。我只好开过小萍上课的教学楼,在隔着两趟街的地方找到了一个能够趴车的地方。锁上车,我快走到小萍上课的教学楼的时候,看见小萍正站在楼门口等我。她穿着一件浅黄色的外套,一件蓝色的牛仔裤,裤腿扎在褐色的长靴里。她的脖子上围着一条紫色的围巾,肩膀上挎着一个褐色的沉甸甸包,里面放着她上课的书和手包。小萍看见我走过来,就沿着小径踩着积雪来迎我。

对不起,这座楼前没法儿停车,我走到小萍跟前说。我把车停前面了。

知道,小萍看着我说。在楼里看见你的车来了,赶紧出来,你的车已经过去了。

你怎么了?受什么委屈了?我看着小萍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眼睛也有些红,像是哭过一样,就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问她。

小萍听我这么一说,就扑到我的怀里,把头抵在我的胸膛上,抱住我。

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我抚摸着小萍的头发问她说。

我爸出事了,小萍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刚才课间的时候接到我妈的一个电话,我爸被彻底免职了,已经在单位宣布了。对方的后台比我爸的硬,他们终于把我爸给拱下来了。



我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有些黯然。小萍的爸爸是个书生,心眼不狠,平时还有些清高,这样的人恐怕很难在官场上立得住脚。如果一直清高下去也好,但是在官场里又受不了权势,金钱和女色的诱惑,被人抓住把柄,又没有很硬的后台戳住,在官场的争斗中很容易被心狠手辣的对方搞垮。

你爸没被抓起来吧?我把小萍搂在怀里问。

没。他把钱都退了回去,用钱把小三的嘴也给封住了。最后只是说他工作失职,用这个借口把他免职了。

免职那没什么,我宽慰小萍说。将来还有机会再起来,风头过去了再到别的地方去工作就是了。最差也就是以后不当官了,做个平头百姓也挺好的。

可是我以后怎么办呢?

别担心,我把手放到小萍的肩膀上说。有我这份儿全额奖学金,省着点儿就够我们两个人生活的了。出国的时候,我爸给过我一笔钱, 存在银行里。我除了用这笔钱买了一把手枪之外,一直都没敢动。本来是留着应急的,怕万一有什么事情,或者奖学金没有了好用的,这笔钱应该够给你交两年的学费了。这一年我再去打份儿工,寒暑假也能去打工,这样就能把你下一年的学费攒出来了,这样算下来就能坚持到你毕业。不过你现在的房子太贵了,不如你把房子退了,搬到我那里住吧,这样能省下不少房租来。再说,冬天下学我去接你也方便,省得接完你我再开回自己的地方去。等我们把学位都读下来,找到工作,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跟我住在一起,你爸妈也就放心了,不用担心你自己在外面了,你说呢?

可是这样不明不白的住到你那里,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别人不会说闲话吗?再说,你爸给你的应急的钱,我也不能花啊。

最近我想了很多,我看着小萍的眼睛说。过去一直不知道你喜欢我,上次你酒醉了才知道。你是一个很好的女孩,真心,真诚,待人热情,也漂亮。过去我有个担心,怕我们之间因为太熟了,不会产生心跳,没有那种新鲜和陌生带来的爱的感觉。后来我想通了,那些新鲜和陌生带来的感觉,毕竟都是短暂的。两个人长期在一起,要看脾气对不对,能不能互相理解,互相支持,能不能合得来。这么多年来,你和我最了解不过了,我们几乎都没有吵过架,我相信我们在一起会有一个很和谐的生活的。可能没有很激情的爱,但是激情的爱能维持多久呢?激情还不是总会过去,以后都是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我们现在上学苦一点儿没关系,毕业后我们都会找到好工作,只要好好工作,就能够挣钱,攒钱买车买房子,好好养育孩子,给孩子们攒钱,以后培养他们上个好大学,让他们有个快乐的童年和健康的成长。我觉得人生也就是这样了。我想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老婆,一个了解我,知道我的老婆。我愿意你做我的女朋友,跟你在一起,照顾你,保护你,宠着你,培养我们之间的爱,希望有一天我们能结婚,然后生三个孩子,养一只猫。你愿意这样跟我在一起吗?

你不是想趁人之危,就把我霸占了吧,小萍破涕为笑说。

就是,我这点儿小心思全让你猜出来了。  

我愿意,小萍把头倚在我的胸膛上说。你可要说话算数啊,你说的话我都会记住的,不能到时反悔。我回去就去找房东退房,搬你那里去住。

不后悔,不反悔,我亲了小萍的头发一下说。好了,别郁闷了,晚上我们去看电影散散心吧,今天是星期二,有半价票。

小萍点点头,灯光下,她的眼睛里还有一些晶莹的泪花,脸上带着微笑。小萍抱着我,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在雪地里跟我拥抱在一起。我揽住她的腰,把她拉近自己,搂着她,手抚摸着她的背。小萍抬起头来,隔着薄雾一样的雪花和黄色的灯光看了我一阵,笑了。我跟小萍一起向着停车的方向走去,小萍把我的手紧紧地拉着,身子贴着我的胳膊,身上和头上落了一些零星的雪花。虽然雪还在飘着,空气也很寒冷,但是我的心里是暖暖的,踩在积雪上,脚也不觉得冷,身上也不觉得冷,因为我牵住了小萍的手。她的手软绵绵的,一开始冰凉,随后热了起来,把我的手心热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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