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刘美丽看冯珊珊半天无语，似乎猜出了冯珊珊在想什么。
刘美丽长长地叹了气说：“我觉得“心有天高，命有纸薄”说的就是我这种人。小时候街坊四邻都夸我长得漂亮，将来必定是富贵之 人。我一直努力学习，梦想着考入北京外交学院做个女外交官。没想到高考前生了场大病，只上了个三流大学。毕业后找不到好工作只好去做模特。做职业模特以后 由于我心高气傲，不肯屈就潜规则，结果一直是跑龙套的角色，干得憋屈......好不容易找到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男人打算结婚生子，却偏偏得了乳腺 癌......嫁给了杰瑞，人人都说我否极泰来，到美国住豪宅当贵妇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我却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冯珊珊心里抓狂，刘美丽饶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还是没说他和杰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忍不住问刘美丽：“杰瑞为何离开了你？”
“去年冬季，杰瑞和我去瑞士度假，滑雪的时候撞在一棵树上，头部受了重伤，昏迷了十几天，请了世界一流的脑科专家，还是没救过来......”刘美丽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冯珊珊吃惊地用手捂住嘴，才盖住了自己差点惊呼出来的“天哪！”冯珊珊的眼圈红了，老天爷真不长眼？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对不起，我不应该惹得你伤心。”冯珊珊抱歉地说。
“没事，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失控了。你知道吗？结婚以后，杰瑞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他就是我的天。我们还计划着从瑞士度假 回来后就要孩子......杰瑞刚走的那段时间，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先走的人，毕竟我是个癌症患者......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人生 真是没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一个人，说没就没啦......幸亏教会的姐妹们轮流照看我，开导我，才帮我渡过了难关。现在我想通了，我好好地活着也是杰瑞所 期望的。虽然我和杰瑞只在一起生活了五年，但他的爱我会记住一辈子。我盼着将来能跟杰瑞在天堂里团聚......”
冯珊珊问刘美丽：“那你生活上有什么打算吗？”
“我要先把这房子卖掉。”刘美丽说完，四周环顾自己的家，满眼的不舍。
“啊？你要把这么漂亮的房子卖掉？你怎么舍得？”冯珊珊很诧异。
“我不舍得又能如何？”刘美丽顿了顿，带着一丝苦笑说：“我没有工作，杰瑞留下的现金存款也不多，虽然他生前买了100万的 人寿保险，但这个房子的银行贷款还没付清，每个月需要付5000多美金的房贷。再说，这么大的房子，保养清洁的费用也很贵，还要交房地产税......虽 然这个房子里有很多我和杰瑞的甜蜜回忆，但是我没有能力养这么大的房子，只能把它卖掉。否则，再撑几年，我连养活自己的钱都没了。”
“那你卖掉房子后有什么计划吗？”冯珊珊又问。
“我想买个两个卧室的公寓，够自己住就OK。还想找份工作，干点什么，我还年轻，不能天天混着等死。当然，也不能坐吃山空......”
“那你想做什么。”
“我考虑了好久，想考个地产经纪执照。加州这么多华人，现在国内来美国买房子的人也很多，我的社交能力和口才都不错，应该比别人差不到哪里。再说，有份工作也有个寄托，生活不至于像现在这么无聊......”刘美丽神情淡然，心平气和地说。
“地产经纪执照好考吗？”冯珊珊饶有兴趣地问？
“不难。我打听过了，房地产经纪人牌照分为两种：销售员（salesperson)牌照和经纪人(broker)牌照。销售 员牌照听说很容易，只需上三门课，拿到结业证书就能报考州里的资格考试，考过了就上可以上岗执业。经纪人牌照难多了，听说必需要有相关专业本科文凭，还必 需上八门课，拿到结业证书才可以参加州里的资格考试。否则只能等销售员牌照拿到后干满两年才有资格申请。”
“销售员和经纪人有什么区别吗？
“经纪人可以帮人代理房地产买卖、转让、抵押、租赁等服务，而销售员不能单独执业，只能在经纪人手下工作。我只想拿个销售员牌照给经纪人打工，轻松些。等以后入行了如果自己真喜欢，业绩也不错，再考经纪人执照也为时不晚。”
“嗯，有道理，那你知道去哪里上那三门课吗？冯珊珊问。
刘美丽回答：“当地有好多地产经纪执照培训班。”“怎么，你也想试试？”刘美丽问。
“我也不知道。我们刚来，两眼一抹黑，我也正琢磨着找点事干好早些买房子生孩子，我30岁了，加州房子这么贵，光靠我老公一个人上班估计日子好不到哪里去。”冯珊珊愁眉苦脸地说。
“别着急，慢慢来。待会儿Lisa来，你有问题问她，她做地产经纪好多年了。”刘美丽说。
“Lisa是中国人还是美国人？我怕我的英语不够好。”冯珊珊有些担心地说。
“没关系，Lisa也是中国人，她和另外一个今天跟我们吃午饭的Jean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同一天来美国，是在飞机上认识的，丈夫都是美国人。”
“啊，有点意思，这么巧？”冯珊珊说。
“是啊，人跟人相识也是一种缘分，就像我们俩，在北京两家住得那么近，还在同一个小学上学，都没机会做朋友，现在又聚在一 起......我丈夫去世后，后事都是Lisa的丈夫帮忙料理的。我们身居异国他乡，朋友其实更重要。朋友之间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做伴，尤其是在有 困难的时候，友谊更加珍贵......要不怎么说患难见真情？”刘美丽真诚地看着冯珊珊说。
冯珊珊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是啊，多几个朋友，自己就不会太想念北京的家和父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忐忑不安.....
“Lisa的丈夫是做什么的？”冯珊珊好奇地问。
“Lisa的丈夫是位法学院的教授，人很热心。今年Jean跟老公有些麻烦，他也帮了好多忙。”
“Jean怎么了？”
“Jean在国内是妇产科护士，老公跟人跑了，自己带着儿子生活了好多年。儿子的学习不好，根本没希望在国内上大 学......于是Jean 通过网上跨国婚介认识了个美国人，两个人靠字典写信交流，居然最后结婚了。Jean来美国后才发现那老美没什么正经职业，住在政府廉租房里靠领救济金和给 人打零工挣些零花钱。为了儿子，这些年Jean忍气吞声，就是一个陪吃陪睡的女佣，没钱的时候还得动用自己在国内攒下来的血汗钱......白垃圾有了闲 钱就喝酒抽烟，喝醉了还动粗。年初Jean被打得头破血流，忍受不了才终于报警。白垃圾被抓了起来。Lisa的丈夫出面跟白垃圾协商，两人分居，离婚手续 这个月应该就办完了。”
“那Jean 现在住哪儿？”
“刚搬出来时她住在我这儿，因为申请政府廉租房要排队.......现在Jean的日子比以前可舒心多了。她不是以前做过妇 产科的护士嘛，Lisa就把Jean介绍给她的那些需要请月子保姆的有钱华人客户，有吃有住，一个月还净落四五千美金，比跟那个白垃圾在一起强了几百倍也 不止......”看得出，刘美丽真心为好朋友走出困境感到高兴。
“那Jean的儿子怎么办？”冯珊珊又问。
“Jean的儿子过来后跟继父相处得不好，一上大学就搬出去跟人合租。男孩子经过这段寄人篱下的艰难日子懂事了好多，肯下功 夫学习，还送报纸帮人割草打工挣钱......Jean 的儿子因为来自低收入家庭可以申请政府低息助学贷款，已经上大三了，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听说成绩还不错，将来找工作应该没问题，这娘俩的苦日子要熬到头 了！”刘美丽感慨地说。
“看来这外嫁婚姻也不是都好。”冯珊珊评论。
“是，因人而异，看个人的造化。有些人把我们这些外嫁的女人叫做‘外F’，甚至把不嫁给同族男人的女人妖魔化到跟“卖国贼”同论，唉，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复杂。”
“我不否认有些涉外婚姻是因为功利因素驱使......但相当一部分外嫁是因为爱情，激情燃起来了就嫁了，跟爱不爱国有啥关 系？爱情是没有国界和年龄限制的......还有一些姐妹嫁给外国人是不得已而为之，中国男人有几个能心甘情愿地抚养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男人离了婚还想 找个年轻漂亮没生过孩子的，甚至要求处女......却要求离了婚的中国女人如果找不到国男就只能独自抚养孩子孤独到老是不是太残酷了些？人生苦短，如果 中国女人基于种种原因不能获得同族男人的青睐，与外族男人摩擦点爱情的火花或缔结婚姻有什么错？人人都有追求爱情，追求幸福的权利，是不是？”
刘美丽越说越激动，冯珊珊不置可否，一时哑然。还好这时门铃响了，刘美丽起身开门，嘴里念叨着：“Lisa 和 Jean 来了。
Lisa高个偏瘦，小眼睛，高颧骨，是个四十岁上下，长相普通，打扮时髦的女人。说话语速极快，嘎嘣脆，像打机关枪一样，夹杂着不少英文单词，还伴随着丰富的肢体语言。Lisa笑起来也像许多美国女人一样，嘴张得很大，声音很夸张，看样子Lisa已有点西化。
与Lisa相比，Jean显得有些木讷。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听朋友聊天，时不时地点个头或简单地说几个字。Jean看上去 50岁左右，额头眼角都有了细细的皱纹，鬓角的发根里夹杂着一些刺眼的白发......Jean 的面相很柔和，是那种温柔善良的女人类型。冯珊珊注意到Jean端茶杯的右手骨节粗大，一看就是个勤于劳作的女人。冯珊珊心里想，如果我生孩子时妈妈不 能来帮忙，可以请Jean住到家里帮忙......只是，我们将来有闲钱请得起月子保姆吗？
四个女人凑一台戏绰绰有余，吃饭、聊天、喝茶，半天的光阴就没了。下午四点多，王富贵打来电话，冯珊珊才想起来买菜做晚饭的事，怏怏地起身跟朋友们告别，心里十二分的不情愿。
王富贵开车来接冯珊珊，两人一起买菜、做晚饭......直至上床睡觉，各怀心事，没有多少兴致聊天。
王富贵满脑子想着Google老张给的项目要写的程序，心不在焉。
而冯珊珊一直回味着刘美丽今天无意说的一句话：“帮人卖房子当然能赚钱了，我这房子200多万，Lisa给我的优惠代理折扣是5%，卖出去，扣掉七七八八的各项费用，净落40000美金一点问题也没有.......”
“卖一幢豪宅可以赚40000美金，那要是我一年能卖10幢呢？” 冯珊珊在梦里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