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灰堆

跨灰
费淑芬

我们小时候人们习惯将春节叫过年,而对一年伊始真正的元旦倒印象不深。看来现在也仍是这样,政府尊重民俗,要不然,怎么元旦只放一天假,而春节却三天呢?

在我们家乡那个小镇上,每年“过年的序幕,总是从农历1223日,也就是送灶那天拉开的。而送灶这件事,对每个家庭来说却又是非同小可的,除了它本身有隆重的仪式之外,而且由此派生出许多繁文缛节。

无论东方西方的玉皇大帝和上帝,似乎都是统管众人的,而只有灶神菩萨管的却是一家一户,管辖范围不大,但却极为具体,似乎冥冥中是他老人家在主宰这个家庭。在平时,东邻西舍,油盐酱醋,彼此借点讨点都无须计较,可是行到送灶以后,即使分了家的亲兄弟,也河水不能犯井水,壁垒分明,大概是灶神当家的不在,不便作主吧?

送灶的仪式很繁琐,除了香烛祭奉并用糖抹他的嘴巴,希望他“上天言好事”之外,家中的男性公民都得一一向他跪拜;最后还得请他吃汤团,送他坐进一顶纸糊的花轿中上西天。对孩子们来说,最重要的也就是吃那多余的细沙汤团了,祭灶到此,可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在我们家,却还有一个特别节目,原来是不让小孩子知道的,是我偶然发现了它。

我的曾祖母生了二子六女,我祖父姐妹很多,于是我也就有了许多的姑婆。其中有一位,出嫁后丈夫败完了所有家产去世了,留下她带着一个儿子常年寄住在我们家。平时因有曾祖母的庇护,日子并不难过。可是到了送灶这一天,她却必须离开。有地方暂住就住到年初一再回来;实在没地方可去,也得远离正屋,躲开一天,待送完灶再回来,这时还必须履行一个屈辱性的规矩。

这年,我刚吃完送灶团子揩揩嘴巴去睡觉,只见曾祖母身边的女佣桂香,挟了一把稻草到院子里去,我好奇地跟了过去。只见她将稻草放在从正屋到柴房的路上,用火柴点着了。这时只见姑婆从柴房里出来,待火焰稍熄,她蹒跚地满脸虔诚地从火灰上跨过。我看着好玩,便也跟着跨了一下,谁知却被桂香一把拖住厉声喝道:“你又要讨你妈骂了!”我问为什么?她却说:“小孩子家不要多问。”然后低声告诉我:“这是辟邪赶晦气的,你姑婆是晦气人。”

听她这样一说,我刚才的欢乐一下都跑走了,看着踽踽而行逐渐远去了的姑婆,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味道。姑婆是祖父的姐姐,已五十多岁了,也许因为境遇的缘故,性格比较孤僻,待我们也不很亲切,但在这时我却十分同情她,很想去搀扶她一把。

这件事,还好桂香没告发,我跨灰堆的事,母亲没有知道,但是这件事却与祭灶的仪式同时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并且点滴地影响着我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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