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六四我在哪里?
时间长河,记忆落殇。
不是因为今天特别伟大,而是学运流产铸成历史刻骨铭心的痛是脑海中永远挥之不去的哀鸣,还要悬疑多久?
在出国以前我很少外出,而这一天偏偏被钉在历史的记忆中欲不是家乡的温土。
二十五年前的今天,我不在北京,不在上海,我在“江汉”轮上。
漂泊在浩瀚江湖中的客船似乎有意忽略了周围的喧嚣与嘈杂和格格不入的对岸抗争着,不愿随波逐流只按照自己的航线默默地前行着。
夜已经很深了,突然船舱里窜进来一个衣冠不齐, 面容憔悴,双眼凹陷,身材瘦小的他,惊慌失措地颤抖道:“不好了,不好了,北京戒严清场了,政府向学生开枪了,坦克阵阵压过人群,天安门广场血流成河,我们分散转移,我刚从那里撤出来。”说着就掀起了他染上红色的衣袖。听他的口音是北方人,很显然,他现在是要和我们一起去南方一上海。他说话时神情十分紧张,眼珠子不断地三百六十度打转,似乎生怕惨遭身后冷枪,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感觉,不管他是“饥寒交迫",还是“彻夜未眠”,总之,他这时的形象用魂不附体,抱头鼠窜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分。
怀顾人群四周:有人同情怜悯,有人义愤填膺, 有人不屑一顾, 有人嗤之以鼻。。。相信,不相信的人众态各异,怀揣多端。有人说假的,有人骂疯子,有好心人说:“小兄弟,就不要张扬了,广播已经定性了这是一场反革命暴乱,赶快躲躲吧。”当时我看到有人给他食物,有人给他衣服,也有人给他钱,自己就是后者。
一九八九年五月中旬,全国放射学年会在武汉举行,我的论文“CT鉴别诊断纵隔增宽一百例分析”被推选为年会发言。当时,刚生完小龙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武汉,我主任的一句话“出去见见世面吧,对你以后晋升也会有好处。”被一腔医学热情冲昏头脑的我立马决定弃儿奔鄂投靠事业,由隆隆列车载我通过中国万里长江上第一座武汉长江大桥,我来到樱花学府—武汉大学。
刚到鄂城的前几天就感觉气氛凝重,那时北京的熊熊学运烈火已烧到了武汉。一波波学生的罢课,群情激愤的演讲,涌上街头的示威呐喊,爬上火车去北京请愿。那时气势磅礴的武大,风静柳絮,湖平舟闲,一股瑰丽灵动,悠然怡人只在书中读到过古远的雅景让从小在拥挤的城市中长大的我有股从画面中走来很不真实的感觉。空旷的课堂,无人的操场,无一不显示武汉的学运和北京走得很近,融为一体。而相反的上海在江爷爷的管教下,那壶水怎么煮都煮不开。上海人的温良恭俭让,只扫自家门前雪的小家子气也许就是北京人不甚理会的缘由之一吧。那时不是有这样的顺口溜吗:“北京人爱国,上海人出国”。
伫立在武汉东湖边,无心于春兰夏荷湖面如镜的秀丽;迷茫在地势起伏,高低重叠,苍翠幽深的错落中;“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绿树成荫的台下,烟波浩淼的远望都随雄浑的学生爱国呐喊而飞宵云外;住宿在环绕东湖水,坐拥珞珈山的武汉大学樱花城堡,心是这样虚无空荡。。。
在年会快要结束时,武汉陆地交通完全瘫痪,焚烧汽车的烟火和高高飘扬的彩旗同速游向天空;各种路障和滚滚步伐一样势不可挡比翼向前;我们一班人就被搁置在翻天覆地的历史中动弹不得。看到街上乱哄哄的人群,缤纷飘扬的标语依然神气,遥望蓝天白云,寄语江那边嗷嗷待哺的祖国后代,一声长叹:何时归故里?拥儿入我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还真让人自扰回不了家的乡愁。 这时再大的事业心都比不了归家似箭的心。所幸,我们通过当地驻地部队重要人物帮忙,最后终于拿到了回沪的船票。
这次全国放射年会在中国大地历史的动荡中经历了史无前例的整整十八天。心有余悸回到家中,让我最惊讶的是:龙子喂奶时间从每二个小时被懒爸规划为每四小时一次,期间龙子不哭不闹只管睡觉,偶尔还学会对我一笑,当然感觉他的头围也长大了一圈。任凭大地风云多幻,稚童摇篮无忧成长。六四事件对我家的深远影响:暂时没妈的孩子,爹可以减粮。在我记忆中也就是猪先生唯一教育孩子成功的方法,其他时候龙子都是散养,自生自灭的。
匆匆的时光划破长空,有些记忆在无限远的那端已作定格;有些记忆依然清晰的挣扎在心里。而二十五年在笔下就这么容易过去了,我一直的悬念,为什么后来“小兄弟”就不见了?直到下船我左顾右盼始终看不到他的身影。有人说,“他被人保护了”,有人说,“他被人抓走了”。有人说,“他悄悄地溜走了。”
今天稚童已经长大成人,一代英豪魂归何方?那个我船上遇到的六四逃亡的孩子今天你到底在哪里?过得好吗?是否还在为当初的行为而执着?抑或为那时的幼稚而反思?六四孰是孰非?孰对孰错自有历史来盖棺定论,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开放心里那朵思念小花。。。
祈祷六四英灵都得到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