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科尔特兰郡凯尔特节

    几个月前就在琢磨从佛罗里达回来后可以干什么,也就注意到了月底的柯尔特兰凯尔特节。

    柯尔特兰郡(Cortland County) 在纽约中部,占地一千三百平方公里,约五万人口。像很多东北部的小城一样,不起眼的地方,却和美国早期历史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得名于一个叫Pierre Van Cortlandt的人。这人是第四届纽约殖民地议会代表,1777年Kingston会议纽约州宪法签署人之一。后来成为第一任纽约州副州长(1776-1777)。1777年,他在竞选中输给了他后来的亲家,身兼州长副州长二职的George Clinton准将。然而,因着顺利入选纽约州参议院,他实际上行使着副州长的职责。并于1778年正式补选副州长。此后连选连任,担任副州长直到1795年。而他那位亲家,更是在1805到1812年间,成为杰弗逊和麦迪逊时代的联邦副总统。

    在南北战争时期,主要兵源来自于这个郡的第76纽约志愿步兵团在波多马克军团序列下作战。在1863年的Gettysburg战役中,76团最先到达战场,并在坚守北军最右翼时付出了包括指挥官Andrew J. Grover少校在内的近三分之一官兵伤亡的代价。

    在上个世纪,柯尔特兰的产业还是以农业机械,医疗器材,纺织,电器为主。随着工业体系的变化,这里和很多上州的小镇一样渐渐衰退。虽然农牧业的总产出年年都有增加,农业现代化带来的兼并却让小农庄的数目也越来越少。

    经济的不景气似乎并没有影响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爱好。像马拉松的糖枫节一样,凯尔特节还是有不少人参与,虽然这规模和人数都远远不如伊城的凯尔特节。

    活动在柯尔特兰德城北面小约克(Little York)的一个小公园里。离伊城约三十里,正好在
我去雪城的路上。也算是熟门熟路。只是过去的这七年我总是来去匆匆,从来没有在这里停下来过,也从来没有在不去雪城的日子里跑到这边来。

    像这类的活动,网上常常有介绍,尤其会介绍当年的表演团队和竞技内容。去之前我也查过,知道会有高地竞技,风笛乐团,踢踏舞等等。而最吸引我的,是旧时战事的重演。

    只可惜我到的时候,节目已经开始。而战事重演早已结束。想起不能让那位远方的友人也看看这活动,心里多多少少有些遗憾。

    入口处不远的一个草坡上有一个被各样旗帜围起来的圈子。里面有几个膀阔腰圆的壮汉在比试什么。这些人或是戴帽,或光头,或是留着连鬓的络腮胡子。上身穿着绿背心,下身穿着格子裙。在场地外有几
排折叠椅,上面也是二三十个人吧,大概就是他们的热心观众了。

    等得走近了,才看清他们手上是篮球大小的椭球形石头。表面磨得光滑。掷石头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借旋转或滑步的力量把石头推出去(Open stone)。这比赛的动作和规则与铅球差不多。另外一种方式则不允许滑步或旋转, 是在双足固定的情况下把石头推出去(Braemar)。按规则,前者用的石头大约16-22磅,女子比赛则是8-12磅。后者用的石头要重一些,男子组用的重20-26磅,女子则是12-18磅。

    还有一种比赛和现代奥运的链球相当(Weight for distance)。只是铁链的另一端不是铁球,而是
一个立方形的铁块。比赛用的铁块重量以石(Stone)为单位。一石等于十四磅。男子组有两个级别,56磅(四石)和28磅(二石)。女子组也是两个级别,28磅和十四磅。选手得在一个9x4呎的区域内把铁块甩出去。以甩出距离远者为胜。

    在这草坡旁是一
条一车宽的土路。路的另一边是一片林子。这时候正是一片绿色。在这阴沉的云下,就有了几分翠意。路的两边有零落的几个摊子。有卖玻璃工艺品或服饰的,有柯尔特兰历史协会的。走不了几步,这路分岔进了树林。里面是几家食品摊。在这些摊子之间,有一个更大的帐篷。帐篷里排满了椅子,却只有寥寥几个人坐在那里。台上一个歌手,弹着吉他,在唱着什么。我在那里坐了一会,却像是听其他的歌一样,如果没有字幕,根本无法听出他到底在唱什么。只是这音调低沉而婉转,如同这天色的阴霾和林间凉风的无定。

    在这岔路口一家摊子的白色幡子上用红字写着The inFamous Welsh Cookie
(恶名昭著的威尔士曲奇)。边上还有一头红龙。摊主是一个光头络腮胡子的大汉。目测体重在两百五十磅以上。不知道为什么,他让我想起那位鲁提辖。他的身后有一个相对瘦小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几个月大的孩子。应该是他的家人了。汉子的脸上一直笑容可掬。虽然这里人不过数百,他似乎一直没闲着。这曲奇并不便宜。看上去有些像发面饼的样子,不似荷兰曲奇那么油重。后来才知道,这曲奇店在距此地七十哩外的一个只有八千居民的小镇上。在纽约上州的凯尔特文化圈内还是有些名气。

    曲奇摊边上有一个老太太。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整理自己的包。就看见她不慌不忙地支起一个乐谱架。然后打开琴盒,拿出一把小提琴来。

    人们仍旧在干着自己的事,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老人。她似乎也不在
意边上是否有人注意她。只是把乐谱夹在铺架上,再整理一下白色上衣上的绿格子披肩,眼睛盯着乐谱,就自顾自地演奏起来。

    小提琴的声音很轻,就算在这不怎么热闹的地方,也听得不是太真切。只能看见满头的银发,安定的面容。没有多少人围观,更没有人喝彩。她却似乎已经完全进到她自己的世界,一个只有她和她的琴声的地方。后来又在当地的报纸上看见她的照片,知道了她的名字。然而,报纸上却只字未提她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是一直没有听到凯尔特人特有的风笛声。尤其在这样没有高音喇叭喧嚣的地方,风笛破空的声音应该不难听到。路上倒是有几个带着深蓝色船 形帽,穿藏青色马甲,青色或蓝色格子裙子的人,似乎就是风笛手了。等过了一会儿,又来了几个同样装束的男女。耳边才响起了悠扬却又坚定的风笛声。


    近代以来,风笛常常被用于军中和各样正式的庆典,尤其是英联邦的国家里。风笛手们也常常是以军乐队的形式,排成整齐的队列,在行进中演奏着。这次也不例外。风笛手们跟着一个指挥,顺着那条土路的尽头绕场而行。

    这场地不大,风笛手们也用不了多少时间就完成了绕场一周。我望着他们渐去的背影,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等到风笛的声音完全消失以后,我发现自己坐在一群老人中间,看着另外一个棚子里一家三口的演唱。

    按着节目单的介绍,这里应该是讲故事的地方。我来这里只是为了看半个小时后的踢踏舞表演。这是一对夫妇带着儿子。丈夫在左面弹吉他。儿子在右面拿着一个像是曼陀林一样的乐器。母亲则穿着绿色长裙,在中
间或唱,或吹竖笛,或拉小手风琴。母亲的前面是一架小竖琴。乐谱架上挂着爱尔兰国旗。下面的浅紫色幔子上写着2014 Limerick,City of Culture (2014 Limerick,文化之城)。据介绍,这座爱尔兰西部的古城正是这女人的家乡。她在那里出生,长大,后来移民美国。丈夫也是一位歌手。他们住在此地以北约五十里的一个不足两千居民的小城。自95年起她就一直在纽约州及美国各地介绍传播她深爱着的爱尔兰文化。她还在雪城的一个大学里教爱尔兰语言,也在当地的中学教授爱尔兰舞蹈。

    她的歌像其他的爱尔兰小调一样清丽婉转。虽然听不清她在唱些什么,但那样倾诉的感觉依然让我心动。而台下的老人们似乎也已经沉迷。当她在唱完几首歌后介绍自己的家乡时候,台下有一个老人就叫着说:“我是威尔士人”。

    想起刚工作时,有一年元旦后不久,教研室主任,一个我一直敬重的正直的老人,邀我去他家,说是陪他看维也纳新年音乐会的录像。虽然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
,毕竟刚工作的小助教和博士生导师,教研室主任,教科书主编的距离好像不近,还是难却盛情。等到了地方,老人和师母都很客气。还让小保姆弄了几样小菜,打开 一坛黑杜酒。音乐是我一直非常喜欢的,酒菜也很可口。难得的是,这位平素温文尔雅的老人几口酒下肚,听音乐听得得意了,突然一拍大腿,爆了一句粗话,“好听,真XXX好听。有民族特色的东西,就是好”。

    民族特色,这或许是一种文化的生命所在吧。在美国这么一个多种文化
交汇的地方,其实有很多人都在按着他们自己的文化传统一代接一代生活着。尽管看上去势单力薄,尽管主流媒体上鲜见他们的影子,但这样的文化,这样的传统,就因着这样的执着,在异国的土地上顽强地生存下来。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固然更容易看到各种文化的影子。除了爱尔兰人的圣帕特里克节,希腊社区,意大利社区,波多黎各社区,墨西哥社区,印度裔社区都有或大或小的活动,更不用说唐人街春节时的热闹,还有布鲁克林犹太人社区随处可见的黑衣黑帽留卷发的人们。而在远离都市的这些千把人的小镇上,也不缺乏这样一些平平凡凡,普普通通的人们。他们在美国这片新大陆上生活着,有很多生活习惯已经美国化了。甚至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就是一个他们呆了一辈子的地方。然而,他们的骨子里,依旧有他们祖先的印记;他们的血管里,依旧流着他们祖先的血。尽管回家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他们也似乎从来没有忘记,那遥远的天边,依旧是他们的故土,依旧有他们的骄傲。

背景音乐:北爱尔兰民歌《伦敦德里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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