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高窟
敦,煌。这两个中国字,和任何其他字都配得难受。只有他们凑在一起,好似欢喜佛中的那修身一对儿,上合下抱,他们彼此欢喜着,于是这图像中变抽丝般散出曼妙之千姿佛像,环绕着飞天彩绸,渐渐飞扬升腾开来,云蒸霞蔚,钟乐齐鸣,在这片简单干净的沙漠上,托出那纯净丰美的佛国之天堂。
敦煌天真蓝,透明高远的蓝。在这样的蓝天下,莫高窟的石洞,排列的整整齐齐,严整肃穆,神秘安静,但门牌编号都是三位数字,多少有些像酒店走廊里一列下去的房间,门外看着都一样,洞里却各有千秋。这里的白杨细密且高,绿金子一样闪亮,把修长斑驳的影子投射在对面洞门上。围栏里面安静,人流是控制的,一批一批由导游带着进去。导游身上带着一大串钥匙,没有唐服之裙摆飘扬,仍也环佩叮当的响着,率领着众观众,去开启着那悠远的时光之门,不给多看,几百的洞窟能看的不到10个,他们因此带着些特权的自豪。
带我们导游的小姑娘,大概只有17岁,光洁透明的皮肤,一双好看的眼睛,亭亭玉立地踩着一双落地有声的皮鞋,穿的却是一身统一配给的颜色大约是褐色或者说不明白的一种混色的西服,西服领里面翻露出极其干净洁白的衬衫领子,趁着细长的脖子,看得清那上面微细的绒毛,甜杏一般新鲜可人。那一瞬间,我心头一紧,仿佛看见了17岁的自己。是的,那年我也是很喜欢一件藕合色的小西服,勾勒着把刚发育的腰身掐紧,里面翻出白色的衣领,鲜明地对比着,很紧致,很职业,和她一样,也是紧紧的小心翼翼的藏着的,心中酸楚着也骄傲着,因为青春才刚刚开始,因为青春还很长很长。
在这样一个地方,听她流水般讲解佛国故事传说历史风物。初进洞窟辨不清,眼睛适应了才看见那些绚丽。要打手电上去,才看得到那洞顶是方是圆。手电筒的光晕在眩目的飞天佛像上面晃动着,她诉说的太久了,并没有那种新鲜激情,和观众初见的惊喜完全是两种态度。但她仍旧冷静地说着那些已经烂熟了的解说词,游客们就随着去看那悲苦疲惫的伽叶,去看那稚气聪颖的阿难,看我佛慈悲宝相庄严,看飞天灵动自在游戏。很多窟不再开放,现有的窟据说几年后也会慢慢关闭,这些千年佛像,经不起俗人们的一呼一吸一喘气。他们要兀自在黑暗中默默发光闪亮,彼此欢愉,该奏乐的奏乐,该舞蹈的舞蹈,那成片成行的千面千佛,也才会真正的栩栩,如生。
如是我见:在这样一个秋天的下午,有细碎的阳光,有细碎的风。我穿越时光,遇到了一个17岁的我,空气中弥漫着隐秘的甜蜜,我们一同走在莲花盛开的花砖上,足下生花。这花砖,是几千年前的匠人仔细地一朵花瓣一朵花瓣雕凿上去的。他不知道千年后,会有这么多人端详着他的这片花砖,脚踩着这些花砖。他不知道千年后某一天,会有这样一个我,还有17岁的她,她有透明的皮肤,我有透明的心情,在这些轻纱曼舞的佛国雕像和万卷经书中穿越,那些经书上写满了梵语,书写着世间千万年的苦痛,也书写着千万年生命的密码和解脱,我们都读不懂。
鸣沙山
凡事物单调重复到一定境界,必不可超越,如大海,如这鸣沙山。
一粒粒沙而已,你去手里握一把沙,细密的流沙,其实都不能简单数出那一粒粒的沙。也好像那大海,这一捧水,里面算得清水滴几何?可就是这种基本简单的重复叠加,声势就愈发浩荡了,你不折服不低头不行,这里面那些细细密密的力量,让人安静,让人触动。百柔成刚,无形化有形。沙山边如刃,似刀削,这柔软分吹于无形的沙,竟堆积成一条绵延山脉,方圆延展,卓越傲然。
鸣沙山为一奇景。天高空远,沙山安静而绵延,色彩单纯干净至圣洁。骆驼带着人,渺小的在天地沙山间一晃一晃的走。驼铃叮当,随即变消失在空谷里。话语多余,喊出去也消失的无影无踪。空,漠如此的天地之间,人能怎样?
不如这些骆驼,安稳地走着,宽大的鸵掌,不慌不忙。一步一步,竟也到了山腰,天边山线上,往往有鸵队的剪影。夕阳下,沙山金黄,背阴处冷峻。那缓缓移动而行的驼队,真有着一种活动的生命的安慰。
当地妇女缠着头巾,如同电影里那些要被卖的穆斯林,露出警觉的双眼。骆驼是家里养着的,很听话。她一挥鞭子,骆驼猛然起身,吓了一跳。那样高,随即就习惯而且很喜欢这种骑骆驼在沙漠里走,风悠悠,景色超然。我真是那荒漠中西行待嫁之公主吗?或者是护卫那趟运送丝绸瓷器的卫士?我下意识的看着自己是否带够了水,想象那漫天黄沙飞天走地的迷幻。
这看似温柔却强悍无比的沙漠,那蓝天下的优美又凌厉的交织的曲线,那光影错落移动的变化,太过神奇魔幻。这些也许的确是某个沙怪戏弄人间的游戏,他轻轻的呼口气,风沙移动,就有了这座鸣沙山。夜晚鸣沙呜咽着,诉说着莫名的一个故事,把听到的人的心捏成紧紧的一小团。
而那一汪清水的月牙泉,又清心的浇灌着,把那被揉皱的心平顺舒展开,见证着永恒的沙水相依。人说,这是爱情。还是别比作爱情了,爱情腿短,跑不了这么天地般久远的。
也还是有些植物的,顽强的生长。有骆驼草,一蓬蓬的,有时偶尔还能看见一颗长得完全整齐的树。圆冠寂寞的站着,在画布上点缀着,平衡着黄沙的构图。也有白色芦花的灌木,风中阳光中透明的摇曳着,还有些野花,贴地长着,织成了绚烂的织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