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生活----悦子的恼人婚姻(十四)

五花八门身边事,喜怒哀乐笔中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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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以后。

一上午的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又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悦子放下了手里的活儿,在车间里的水龙头底下洗了手,然后就到更衣室里,打开自己的更衣箱,从里面拿出了装饭票的钱包儿,又从公用的小碗架子上拿起了自己的饭盒儿,就急急忙忙出了车间的门往食堂的方向走去。食堂里早已经排起了几条等待买饭的不短的“人龙”,悦子找了一条稍稍显短的队伍排了上去,一边排着,一边不停地抬眼瞅一瞅食堂卖饭窗口上方悬挂着的大石英钟,心里想着:从十二点到一点,总共就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买饭就得等个十几分钟,这叫嘛事儿啊。正琢磨着,眼前突然不知打哪儿冒出个人来,还伸手往悦子的胳膊上拍打了一下子,不轻,冷不丁的把个正在暗想的悦子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和自己一个车间的那个爱说爱笑,爱开玩笑,办事大大咧咧的赵丽华。

“唉,悦子姐,你不是让我给你占个个儿吗,怎么忘了呢。我还说了,这人唉怎么这么磨蹭呢,半天都不现身。你可倒好,敢情自己又排了一个儿。快别排了,赶快跟我来吧。”赵丽华没等悦子开口就抢先说到。

悦子本想说“你吓了我一跳。再说了,我没有让你替我占个儿呀,你记错了吧。”可又禁不住那长时间的等待,就一改口换成了“你看我,都忙糊涂了,恁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谢谢你啊,还替我排着呢。”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跟着赵丽华往前边儿去到了她排队的那个地方。很快,两个人就排到了卖饭的窗口,各自买了饭菜又相约着在食堂兼礼堂的大厅里找了两个座儿,坐在一起吃了起来。

“悦子姐,你可是咱这儿的传奇人物之一啊,说走就走,说回来就回来,够有底气的啊。”赵丽华刚吃了一口就打开了话匣子。

“嘛传奇人物,这是你说的吧。那恁么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呢,我这可是按章办事儿,一丝不苟啊。”悦子也咽了一口饭,接茬儿到。

“你不是辞职了吗,在外面干的好好儿的,怎么又回来了?咱这厂子有嘛好的,你怎么还跟舍不得似的,真是让人不能理解。”赵丽华又接着问道。

悦子不紧不慢的吃了几口饭菜,这才开口道:“谁告你我辞职了。我只是申请了两年的停薪留职,两年的时间一到,我不就回来了吗。为嘛?主要是我们女儿开始上学了,需要有人照顾,知道吗。现在光靠奶奶不行了,奶奶大字不识一箩筐,孩子没上学还凑合,这一上了学就不能天天和奶奶在一起起腻(和某人关系太近乎的意思)了,对孩子长进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我好歹也是个高中毕业呀,总比奶奶强,对吧。要是天天都不着家,在外面瞎折腾,钱到是赚了,可孩子呢,不就废了吗。现在不是读书无用那会儿了,对吗,现在不是又兴考大学了吗,我还想让我们女儿将来上大学呢,不能让她像我似的当个破工人。我是没赶上好时候,她就不一样了。到时候唉,人家和她一边儿大的都考上大学了,就她没考上,那多摘面儿(没有脸面的意思)啊,你说是不是。我这不也是为了下一代着想吗。”

“也是啊。唉,那你们不是两口子一起在外面干吗,你不干了,你们那口子就一个人行吗?他不是停薪留职吗?”赵丽华咽了一口饭,又接着发问。

“唉,你知道嘛,他不是停薪留职,他是彻底的辞职了。我们那口子可比我想得开,敢玩儿悬的,说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既然离开了,就再也不回去了。再者说了,他们男人不像我们女的,又得顾家,又得管孩子嘛的,一天到晚杂七麻八儿的事儿没完没了。他出去给自己干,就光想着那一档子事儿就行了,别的闲白儿(闲事的意思)一律都不管,这要搁咱女的身上行吗。我干了两年就不干了,就是因为还不想辞职呗。谁知道往后会恁么样,你说是不是。再说了,我们总不能两个人都守着那一辆车吧,万一有个嘛事儿什么的,我们恁么办,总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吧。我回厂里来,虽然肯定是没有自己跑车自由,钱上就更别提了,可好歹也能挣口固定饭吃。我往后越来越大了,总不能成天到晚的跟车瞎转悠吧,总觉得唉那不叫个事儿。我不干了,我们那口子就自己留在宝坻老家,哦,他爸也在那儿,给他做个伴儿。正好,他二叔大儿子的女儿中学毕了业就没有考上学,就跟着我们那口子跑车当卖票的,这不,一干不也就干了三年多吗。”悦子停了下来,往嘴里送着已经不太热的饭菜。

“唉,悦子姐,我可有耳闻啊,说你们那口子开舞厅呢,好嘛,够有本事的啊。现在跳舞多狂热啊,广场上,河边儿上,公园里,俱乐部里,宾馆里,餐厅里,学校里,工厂里哪儿哪儿都是跳舞的,时髦。我听说你舞跳的就很不错,是不是和你们那口子一起学的?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开着开着车,又想起开舞厅了呢?这可是南辕北辙,驴唇不对马嘴的事儿啊”赵丽华有些神秘的说到。

“你耳朵可够尖的啊,恁么嘛事儿都听得见呢。”悦子说完这几个字,并没有接着再说下去,只是又低头吃起了饭,于此同时,她的脑子却在飞快的转着。悦子知道,赵丽华是公司职工宣传队的骨干,是个能歌善舞的主儿。不错,自打悦子自己又回厂上班以后,不少人都对悦子的经历十分的好奇,问东问西的大有人在,说长道短的也不只几个,而悦子却十分的想得开,放得下。每每遇到询问的人,悦子总是给人耐心的解释自己的心路和想法,也不把说她不是的人放在心上。悦子觉得,自己行得光明,做事也合理,自己的事,自己全盘掌握,用不着计较别人怎么看。所以,知道悦子和国华开长途车经历的人不少,可知道国华和马前途合开舞厅的也就是那么一两个和悦子过得着(有交情的意思)的人。眼下,正是全国各地大跳特跳交谊舞,迪斯科,伦巴,桑巴等等西式舞的热门儿时期,悦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男人是开舞厅的,那样一来,如果别人想托她走个后门儿去国华他们的舞厅跳舞,她是无法回答的,说“行”不是,说“不行”也不是,那不是找着得罪人吗。还有一点,悦子却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虽然悦子自己就是跳交谊舞的热爱者,而且跳的还真是有那么两把刷子(有本领,能力高的意思),可她内心的最深处却总觉着“开舞厅”这词儿说出去还真是不如“开长途汽车”那样理直气壮,腰杆子硬实。到底她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她也说不好,“兴许是因为咱没见过世面的原因吧。”她总是这样想着。现在,赵丽华突然就问起了国华开舞厅的事儿,可见,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谁知道她下面还要说什么呀。要是她提出想去国华他们那里跳舞呢?自己又该如何回答呢。当然了,赵丽华要是自己想买票去跳那是再好不过了。

“悦子姐,你怎么不吭声呀,你这话还没有说完呢。”赵丽华此时已经快吃完饭了,可谈话的热情却丝毫没减。

“哎呀,你看,你不都快吃完了吗,我也得赶紧的呀,要不然这饭一凉了不就不好吃了吗。”悦子和赵丽华打着马虎眼,然后又接下去说道:

“嗨,瞧你说的,嘛叫有本事呀。我们那位顶多也就是跟着人家瞎惹惹(不办正事,瞎胡闹的意思)呗。这不,他开车也开了五年多了吧,虽然挣的是辛苦钱,可到头来也还是挣出了些。但是,成年累月的总跑外拉活儿也不是个事儿,他早就想着能找一个相对稳定的事儿干干了。也是凑巧了,他有个打小儿就要好的同班同桌的同学,你说恁么那么寸(凑巧的意思),人家也是下海干个体的,倒腾服装好几年了,也存了一笔钱吧,就和我们那个商量着,两个人要一块儿堆儿干点儿嘛。正好,这不赶上了跳舞的热潮了吗,他们就想着也开个舞厅嘛的,跟着凑凑热闹。人家他同学的爸爸有能耐,原先就是派出所的一个小民警,这些年猛升官儿,现在唉都已经是分局的一个副局长了,熟人多,好办事儿。这不,就给他们在分局管辖地界儿的一个工人俱乐部和人家说好了,人家就同意租给他们场地和器械嘛的,他们自己又托朋友找关系,找了几个会摆弄乐器的人,还有能唱几嗓子的人,都不是嘛专业的,都是附近工厂,学校文艺宣传队的,反正好歹的也算凑上了一个乐队吧,这不就开张了吗。要说我跳舞,那可不是现在的事儿。我告诉你,我打上小学开始,就是学校舞蹈队的了,后来又是初中,又是高中的,我都没少了跳舞,我也算有点儿这方面的小聪明吧,也好这个。前些年是没有机会,所以一点儿也没露相儿,现在有了机会,稍微让人一带,一学就会,入门儿比一般人快,跳出来也还是那么回事儿。我们那口子个儿高,身条儿好,虽说面皮子不算白吧,可跳起舞来还是挺有派儿的。我也纳了闷儿了,从来也没听他说他喜欢跳舞啊,可他也是一学就会,还真是跳得不错。不过,他只会跳慢三步,快三步,慢四步和快四步,别的就不会了。我很少和他跳。就是偶尔去跳,我也从不去他那里跳。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呀,孩子还顾不过来呢,哪儿还有闲心跳舞去呀。”悦子一口气把赵丽华的问题都回答完了,可说了这么多,竟听不出她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是自豪,还是不自豪,语气平淡的就好像她说的是别人家的事一样。

“有那么好的条件,你为嘛不去你爱人他们舞厅跳呢,换了我,还不得天天去呀。”赵丽华又说到。

“也不为嘛,就是觉得不自在,不合适呗。他不能天天总跳舞呀,还得管事儿呢。我去了,要是和别人不停的跳,他看见了会很高兴吗?不会吧。再大度的男人也不愿意看见自己的老婆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和别的男人勾肩搭背的跳来跳去吧,是不是。俗话说得好,‘眼不见,心不烦。’不看见恁么都好,看见了可能就不会很开心了,女人不也一样吗。有哪个女人乐意看见自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搂搂抱抱的跳交谊舞呀,我敢说没有一个。就是有,那也是迫不得已违心的。谁要说她真心乐意,不傻也是个二百五。这可不是小心眼儿啊,这就是人之常情,对吗。如果有一天,他根本就不在意我和别的男人跳舞了,那说明他根本就不在乎我了。”悦子把还剩有一丁丁点儿饭菜的饭盒儿的盖子盖上,说明她已经吃饱了。

“哎呦,悦子姐,你还真是有一套啊,对男女感情这事儿看得还挺透彻的。赶明儿我还真得和你好好取取经。”赵丽华有些吃惊的说到。

“嘛呀,我就是那么随便一说,你就是那么随便一听,可千万别当真啊。人有的男的就不在乎,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爱跟谁跳就跟谁跳,人一点儿也不吃味儿,知道吗,人跟人太不一样了,大度的人也有的是啊。”悦子补充道。

“唉,就像你说的,我觉得还是在乎点儿好。当然了,这‘在乎’与‘不在乎’的尺寸的确是太不好拿捏,掌握不好就成了‘干涉’和‘嫉妒’了。不过,我要是男的,我也不乐意让我老婆或女朋友和别人跳舞,偶尔还行,经常性的就不太能容忍了。我丈夫想跟别人跳?就更不行了。别说我自私啊悦子姐。嘻嘻。”赵丽华说着。

“所以啊,我会跳舞,可却不经常跳,就是这个意思。你各处扫听扫听(打听的意思)去,因为跳舞而引起的家庭纠纷,甚至是离婚,暴力的不在少数,可得注意,不是闹着玩儿的。”悦子又说到。

“对对对,不能光顾了高兴。常言道,乐极生悲。这高兴也得有个度,是吧。”赵丽华应声附和着。两个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站起了身,走到食堂兼礼堂的水槽边准备洗饭盒。

“对了,悦子姐,你爱人他们那里的门票是多少钱一张啊?赶明儿有空我也想去那里试一回。”赵丽华此时又说道。

“我说了你别不信,我还是真不知道。嗨,你嘛时候要去就提前告诉我一声儿,我跟我们那口子打声招呼不就行了吗,还要嘛门票啊。不过,有个事儿我也得提前告诉你一声。他们那里经常有便衣警察,还不止一个。因为他同学爸爸不就是警察吗,场地也是他帮着租的,所以很小心,就怕惹事儿,闹事儿嘛的。总之,你要是去,先告我一声就是了。”悦子小心翼翼的说到。

“妈呀,去个舞厅还那么不省心,还有便衣警察,怎么听着像抓特务似地,多吓人啊。我看我还是等等再说吧。悦子姐,要不这样,你什么时候去叫我一声儿行吗,我跟你一起去,那样就放心多了。”看来赵丽华还真被悦子给吓唬住了。

“没问题。我什么时候去一定提前叫上你,这你就放心吧。不过,你可得禁得住等啊。”悦子心里暗自高兴:这回还真没得罪人。

“不着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就什么时候去,这总行了吧。咱姐两之间不用客气。”听赵丽华的口气,好像她倒成了主人,悦子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是一间由俱乐部的礼堂改建而成的舞厅。原先的舞台还在,现在却成了乐队和伴唱者的地盘儿。这原本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本就应该矗立在舞台之上。可让人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的是,不论他们多么卖力的吹拉弹奏,多么声嘶力竭的尽情演唱,却没有一个人对他们哪怕是看上一眼。满屋子的男男女女都在自顾自的随着舞台上的音乐忘情的旋转着,舞蹈着,陶醉着,人们只是用耳朵听着音乐,至于那音乐来自哪里,他们却一点儿也不关心。

大厅里的灯光并不明亮,除了房顶上原先就有的那些盏圆形的顶灯外,舞厅的拥有者们为了营造气氛,又在除去舞台和大门以外的两面墙壁上各安装了五只枝型的壁灯,原先的水泥地面也被新型的廉价人造地板所替代,四周还围了一圈儿散座儿似的桌椅,为跳舞的人们提供小息的地方。每当舞曲响起,扩音器就会偶尔的发出丝丝啦啦的噪音,给原本就杂乱的舞厅又凭空添加了几丝烦躁的气氛。

国华站在舞台上那硕大的帷幕旁边,居高临下的从台上注视着台下那些纵情跳舞的人群。此时,乐队正在演奏节奏明快的《舞女泪》,他身边,那个向来都寡言少语的美发学校的女孩儿雅芳,正一言不发的坐在一只折叠椅子上准备着上场。

“你今晚准备唱什么啊?”国华有些明知故问。因为,雅芳唱哪些歌儿他都了如指掌,他只是好奇,这女孩儿为何如此的沉默呢。

“《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城故事》,《我只在乎你》和《梦醒时分》。”雅芳轻声的回答到。

“就这几首?”国华又问。

“郭哥,你要是想加别的,我不反对。只要是我会唱的就行了。”雅芳回答道。

“放心吧,不会临时加歌的,我就是没事儿问问,觉得你一个人坐在那里挺孤单的,就为逗你说几句话而已。”国华嘴上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着“这女孩儿太稳重了,太沉静了,和她的年龄好像不太相符啊。”

雅芳没有吭声,脸上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浮现。

 

作者:spot321

 

 

 

 

 

 

 

 

 

 

spot321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nowFallingOnWater' 的评论 : 预言家。哈哈。祝新年愉快,万事如意!
SnowFallingOnWater 发表评论于
感觉要有风波起了,等看下篇
labo88 发表评论于
挺有意思。能否写快点?
谢谢。
spot321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南山松' 的评论 : 谢谢小松来访!祝一周愉快!
南山松 发表评论于
国华厉害啊,又开舞厅了.也许舞厅会让小两口之间又起些风波吧.
谢谢点点的精彩分享,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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