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特务(4)

匆匆吃了早餐,清水煮麦片。我喜欢它的谷香,喜欢它的润滑。

上午我要去趟交通部,因为我的驾照需要RENEW

跟我预想的一样,那个OFFICER,吃惊地看着驾照上的出生日期和我本人,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好像被什么事情岔开了一样,拍拍自己的脑袋笑了笑,然后就专注到我的证件处理中去了。没一会儿,他抬起头,态度亲切又职业地对我说:DONE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几十年当中一直发生着,我都习惯了。我也同样对他报以微笑,说声谢谢,然后,就离开了柜台。

十二月的多伦多已经下过一场雪,今早的天空多云灰暗,看来还有雪。我突然想起要去祭拜一下张国焘。应该就是这几天,我记不太清楚了,是他35周年祭日。他的墓地就在附近,我记得很清楚。

我曾经去过一次他的墓地。那一次,我也不知道我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去凭吊他。后来,我想清楚了。大概是我们都有过背叛的经历,那是种只可以自己反思,而不可以让别人触及的心结。

我和张国焘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

张国焘投奔我们国民政府是在国共合作时期,大概是1938年。蒋先生曾交代戴老板对其妥善运用。后来,戴笠曾安排他给我们兰州培训班的学员讲过课,我听过一堂,所以算是一面之缘。

可能是由于少年得志的原因,人到中年的张国焘,在他领导的中共内部遭遇到重大挫折后,显然缺乏应变的机制和能力。他城府不深,缺乏谋略,其实他本质上也是一介书生。不过,他投奔到我们国民党这边,并没有主观上给共产党造成任何损害。从这种意义上来说,他可能也不认为自己是共产党的叛徒。这又和我很像!因为,我虽也曾短暂落水,但我没出卖过任何自己的同志。我也从来没把自己当作过国民党的叛徒。由于这两个共同点,我才会祭奠这位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中共元老。其实,我所祭奠的,不过是我自己那段不光彩的岁月。

站在那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墓碑前,我并不为他难过。很多关于他晚年如何凄苦的传闻,我不以为然。什么叫凄苦啊?在我看来,至少直到他去世,都有一位伟大的女性,从1924年起,一直陪伴在他身旁,不离不弃,他们共同走过五十五个春秋。就凭这点,他活得比我好!

没有人陪伴我,我才是凄苦的,而且还要健健康康地凄苦下去。

冬日,异国,枯草,残雪。

瑟瑟的寒风吹着冰冷的墓碑,墓碑上刻着两个人的名字:张公国涛,张杨子烈。

人生如梦,往事如烟。。。

1939年的军统总部位于重庆的小巷子。小巷子是地名,而且名副其实,因为它窄得连一辆小轿车都开不到大门口。而大门口呢,连个站岗的卫兵也没有。不大的二层小楼,东一间,西一间,简陋得不成格局。

当我走进二楼最大的那间办公室,靠窗子边,有一张七只抽屉的大写字台,那是毛人凤先生的办公桌;进门右侧,是一张五个抽屉的写字台,它由第二处处长何芝园先生使用。与这两张写字台成犄角之势的,还有一张只有三个抽屉的办公桌,原本是给局本部书记长周伟龙预备的,据说他连坐都没有坐,看了一眼就拂袖而去了。现在,它被指定给了我,也就成为军统局第三处处长的宝座了。

说是行动处,但我这个代理处长整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喝茶看报,无聊极了。一直以来,我都是外勤,这冷不丁地闲下来,还真不习惯。由于是大后方,同志们上班都是一身中山装,而我却没有。毛人凤看不下去,把他自己穿过的一套送给了我。他还教我怎么做官教我怎么签、怎么批、怎么办那些文件。也把伺候长官如何得体的那一套诀窍,和如何应付下属许多要求的对策,多多少少传授给了我一些。可惜这些对我来说太玄妙了,我很难学到好处。

毛先生之所以对我如此无微不至地关照,主要是因为我和他弟弟毛万里之间的私交甚笃。可此时的我不会想到,若干年后,我这条小命儿差点儿就断送在这位和蔼而敦厚的毛人凤手中。那是后话。。。

就这么混混沌沌又过了两个月,终于,戴雨农先生派人知会我晚七点到他的公馆吃晚饭。

来吃饭的几个我都认识,除了一个高个子女人。气氛非常轻松,就像一次普通的朋友间聚餐。席间,在那位女客的怂恿之下,我竟而乘兴高喊了四句不大入调的《长板坡》,总算藉此吐出了几个月来憋在肚子里的一块郁积,觉得好不痛快。

连吃带喝,这顿晚饭已经足足进行了两个小时,我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有什么事或许明天再说。正当大家准备告辞之际,戴笠单独示意我到他书房里去坐,他马上过来。

过了一会儿,戴笠送完客人,来到书房,神情与刚才吃饭时判若两人。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汇形容合适,因为我看不出他此时的内心和情绪。

在网上不难搜索到戴笠的照片,大多数人会感到他的凶,他的威。这确实是他的一面,天然的强大气场,让人望而生畏。然而,当他把神情放缓时,当他对你微笑时,当他跟你交谈时,他的目光会让你一下子感到信任与被信任。这是一股强大的感召力,这是戴笠的魅力!上至蒋委员长,下到我们这些兄弟,都因此对他充满信心和信任。他以一个黄埔六期毕业生,领导着一大批他的学长,这些学长中有些已是先于戴笠领了将官军衔,但这些丝毫不影响戴老板的绝对权威。说明一下:戴笠直到飞机失事,以身殉职,也只是个少将。之所以会这样,我相信是蒋委员长的一种政治考量:特务工作其本性偏恶。权利不妨多给,但政治地位不宜太高。因此,戴笠终其一生都是军统副职。

本来我认为这回让我留下,戴老板必定会对我河内工作提出检讨,甚至宣布给我的处分了。可是他依然态度不明,在未宣示他的意向之前,先矜持的作了一番沉默,然后再一语破的地说出了他的主旨。

戴笠说:“我们在上海的组织,已经遭受敌伪破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掌握到全部情况,而且仍在恶化中。我决定请你去处理这个问题,要排除障碍,维护工作的继续执行,打击破坏组织的叛徒。希望你明天上午就出发,我们随时保持联络。”

戴笠说话的语气,已充分表示出这是最后的决定,不容许我再作什么考虑。可是当我接受一项任务之前,总该有个了解才行。于是,我请他多透露一些实际情况。其实,他也早就想说了,只是考量如何措词才恰当。

“王天木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 我还头一此在戴老板的脸上看到了一种难言之隐的表情。而当他说出王天木这个名字时,我的头“嗡”的一下,因为我意识到这次的任务会是多么的棘手(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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