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梅雨透过榕树的巨大的树冠,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空气中到处弥漫着潮湿和新鲜的空气。陈欣茹打着一把青伞,站在医院前的榕树下在等出租车。一辆公共汽车飞快地从她面前驶过,溅起的泥水散射到人行道上来,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着。几个泥点溅到了陈欣茹的腿上,她一点也没感觉出来。她的左手举着伞,右手里拿着一张白纸,眼睛像是不相信似地看着上面的字。
今天陈欣茹的心情一直不好。早上知道刘东被打得昏迷不醒之后,陈欣茹跟男朋友说了要回北京去看刘东,遭到了男朋友强烈的反对。男朋友说,不是他不近人情,是因为他知道陈欣茹过去跟刘东的感情,并且知道他们分手不是因为感情破裂,而是因为两地分居造成的原因。男朋友说,你回去见了刘东,看见刘东的样子,你会旧情复发的。虽然陈欣茹百般解释,说只是回去看一眼,毕竟刘东是自己的前夫,但是男朋友依然坚决不答应。陈欣茹看到无法说服男朋友,就没有跟他再争执下去。她暗自下了决心,即使男朋友不同意,也要回去看刘东一次。
中午吃完午饭后,陈欣茹跟男朋友说要去台视一趟,自己打车去了一家旅行社去订机票。平时她都是在网上订机票,但是因为男朋友不同意她回北京看刘东,她不想在家里查机票订机票,免得两个人继续争吵起来。旅行社在荣民总医院旁边不远,过去每周看病的时候都路过。到了旅行社之后,一个小姑娘在机器上一查,说今天飞北京的航班都客满,只有晚上九点从台北起飞的航班上有一个空位,要午夜时分才能到达北京。陈欣茹想了一下,觉得晚上的也可以,下了飞机可以直接打车去天坛医院看刘东,于是就说要这张票,当时就用信用卡把票订了。
订好机票后,陈欣茹掏出手机来,先给台视的一个台长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台长说刘东病重,需要回北京去看看他,今晚的音乐综艺节目请台长换一个主持人。台长说,看见刘东的新闻了,没问题,会让另一个节目的主播临时替她一下。跟台视请好了假之后,陈欣茹给鼓手打了一个电话,告诉鼓手说自己要飞北京去看刘东,已经订好了机票,午夜到北京,然后直接打车去医院。鼓手说,嫂子,我想你也一定会来看东哥,晚上我也会去看东哥,到时我在医院等着你,你到了我跟你见个面再走。
走出旅行社的大门,陈欣茹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荣民总医院的大牌子,突然想起最近几天自己一直觉得不舒服,经常头晕也想呕吐,例假到期了也没来。本来想自己测一下,但是最近太忙,也没去药店买试孕纸。既然到了荣民总医院门口,何不进去让医生检查一下呢?想到此陈欣茹走进了医院,在那里找了个熟悉的医生帮着带着去妇科检查。
果然,妇科医生检查了之后告诉陈欣茹说,祝贺陈小姐,你怀孕了。
稀疏的雨滴透过榕树的树冠落下来,打在陈欣茹手里拿着的纸上。看着显示自己怀孕了的单子,陈欣茹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过去跟刘东在一起的时候,陈欣茹一直想给刘东生个孩子,但是因为病的原因,六年多的婚姻,刘东一次都没有进入过她,更别提生孩子了。现在,自己终于怀孕了,却怀的不是刘东的孩子。当初那么爱的一个人,感觉会粉身碎骨的爱的一个人,那么浪漫的自行车上的爱情,却连一次性爱都没有。再想想跟刘东的分手,当时自己以为是理智的,看到了无法解决的两地分居问题,虽然刘东不愿意,自己还是硬着心肠跟刘东分了,为了刘东能够自由的找个好姑娘。但是那真的是一个理智的决定吗?
跟刘东分手后,看到后来刘东的堕落,以及进了监狱,在监狱里受罪,让陈欣茹觉得很心疼。毕竟是自己深爱过的一个人,刘东过得不好自己也难受。想一想,其实跟刘东的分手也不是很理智的。如果要是不跟刘东分手,那么自己的病好了后,现在怀的孩子,就该是刘东的孩子了。男朋友虽然各方面都很杰出,但是跟男朋友,却缺乏了那种痛彻心骨的爱。男朋友也不像刘东那样心疼她,平时做事霸道,什么事情都要他说了算,在性爱上也不顾她的感受,要求她去做她不喜欢的,而她也就默默忍受了。陈欣茹这么想一想,就觉得自己欺负了最爱的人,迁就了不怎么爱的人。也许女人的本性就是这样,对最爱的人,总爱欺负一下,对不怎么爱的人,却去巴结讨好。她不知道刘东怎样想,陈欣茹在心底里,一直隐隐约约的觉得以后也许还会跟刘东在一起。但是看着手上的纸片,陈欣茹知道,自己都怀了孕了,以后就不能再想什么了,只有跟男朋友好好的过下去。她知道,有了孩子,以后再也不能跟刘东和好如初了,再也不能坐在刘东身边,看着他写歌唱歌了,也再也不能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了。想起自己曾经对刘东说过的,只是爱了你,我就不会再爱别人了,那些话还在耳边,人却已经分手了,现在怀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那些曾经痛彻心扉的爱情,那些白头到老永远相爱的誓言,那些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诺言,那些曾经觉得即使粉身碎骨也不会撒手的感情,有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跟刘东就只能云淡风清了。那个一直心疼的人,一直惦记的人,只能辜负了。
只能辜负了,不是吗?
坐出租车回家的时候,外面依旧下着蒙蒙细雨,街上的人迈着匆匆的步履,打着各种各样的伞。红色的伞,绿色的伞,黑色的伞。前面的一个大广告牌的角上在往下滴着水。汽车的车轮不断溅起地上的泥水,前面的车的红色的尾灯在不断地闪耀。司机大哥听着收音机里的歌,车上的微型喇叭里传出孟庭苇的柔弱的歌声:“天还是天喔雨还是雨 /我的伞下不再有你 /我还是我喔你还是你 /只是多了一个冬季”。看着窗外被雨模糊了的灰暗的天空,高楼大厦的灰色的玻璃,灰色的墙壁,低飞的灰鸟,还有灰鸟翅膀下蛛网一样的灰黑色的高压线,陈欣茹觉得眼睛有些潮湿,眼前也模糊了。她掏出荣民总医院拿来的那张纸,又看了一遍,想确信自己是真的怀孕了。她看见纸上有几处圆圆的殷湿的水印,不知是雨滴还是泪痕。
我还是我,你还是你 ,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只是多了一个冬季。
傍晚的夕阳倾斜地垂射在重症监护室的病床上。重症监护室里空空荡荡的,没有别的病人,只有刘东在里面。小薇坐在病床边,看着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刘东,心里很难受。从昨晚到今天,将近二十个小时了,刘东依然没有苏醒。他的头上缠着殷血的纱布,胳膊上扎着点滴,胸脯,肩膀和腹部上受伤的地方贴着纱布,身上连着心电图仪的电线。他的额头烧得很厉害,摸上去烫得吓人,有时说胡话。小薇拿了一块凉毛巾放在他的头上,给他降温。护士每隔一个小时来看一次,有时敲开刘东的嘴巴给他灌药。医生也来看过了。小薇问医生情况怎么样,医生摇摇头,说不好说。
小薇正在一个人坐着看着刘东发愁的时候,金老板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小薇身边。
他怎么样了?金老板俯身问小薇说。
小薇吓了一跳。她刚才一直在全神贯注地看着刘东,没看见金老板进来。
一直没有苏醒,小薇扭头看着金老板说。都快二十个小时了。您怎么来了?
我在报纸上看见新闻,就来看看他,金老板拉了一个凳子坐在小薇旁边说。小东在我那里唱了有十多年的歌,我是看着他成长起来的。他刚来我的酒吧唱歌的时候,还是学生,像是一个毛头小伙子。这么些年来,我看着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歌手,变成了一个歌星。我很感激他在成名后依然在我那里唱歌,而且不收报酬,让我赚了很多钱。过去在酒吧里,我们都跟一家人一样。他病了,我怎么也得来看看他。啧啧,监狱里的人真心恨,怎么能把小东打成这样?这监狱太黑了,看样子怎么也不能进监狱。他一直就没苏醒来过?
没有,小薇忧心地说。一次也没有,但是有时在说胡话。
金老板看着眼睛依然闭着的刘东,叹息地摇摇头。刘东的脑袋上的纱布又渗出一些血来。小薇按了床头上的紧急呼叫按钮,让护士来给刘东换了一次头上的纱布。护士换完纱布后,嘱咐小薇有什么情况就赶紧按紧急按钮叫护士,之后就离开了。
听鼓手说您准备再次出山,想在后海那里收购一间酒吧?坐了一会儿之后,小薇问金老板说。
是有这个想法,金老板点头说。后海那家酒吧挺不错的,地方大,位置也好,但是现在的那个老板太年轻,不会经营,总是赔钱,急于想出手。我想接过来,重新装修一下,等小东出狱了,就到我那里去唱歌。他有钱,不用指着唱歌为生,一定能创作出好歌曲。我想经历过这次磨难之后,他恐怕难以重新回到大舞台上了,没有唱片公司会跟他签约给他出专辑的,可能也搞不了演唱会了。但是他还可以继续写歌,在我的酒吧里唱。他不会再成为歌星,但是能成为一个好的作曲人,也许能像罗大佑李宗盛那样,给别的歌手写歌,可以继续专心于他的音乐,做一个好的音乐人。听说从小东入狱后,你总是去看他,还去照顾他父母?
嗯,小薇点了一下头。我一直给东哥惹祸,想给他做些什么,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我去监狱探监,东哥不愿见我。我想,我至少还可以在东哥入狱期间,去陪他父母聊聊天,解解闷儿吧,就搬去他家了。
你对他真痴心啊,金老板说。看见你跟小东的绯闻新闻,看见了你的声明,也知道你因此离婚了。其实,从在酒吧那时,大家都早已看出来了你对小东的痴心,每天小东演唱的时候,你看小东的眼神都不一样。大家都知道小东和欣茹的感情,所有人都知道你没有希望。姑娘,原谅我说句真心话,爱得需要两个人,不是一个人痴心就可以的。小东他不爱你,他跟我说起过你,说你是他老师的女儿,老师托他来照顾你。他跟欣茹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语言,他可以说是对欣茹一见倾心,欣茹也一见就欣赏了他的才华。他们互相支持,欣如造就了他,反过来他也激励了欣茹。他们后来虽然两地分居,但是小东一直能洁身自好,根本原因就是对欣茹的爱在那里约束着他。小东入狱之前不久,我有一次在机场候机室里遇到小东,小东跟我说,韩导的下一部要小东演的片子取景在台北,他说那时他就可以多见到欣茹了,争取能够把欣茹说动,跟他和好如初。他的心一直在欣茹身上。他后来有些跟着娱乐圈的人混,染上了一些毛病。他跟我说很后悔,想趁下次拍片去台北的机会,多跟欣茹聊聊,求得欣茹的谅解。你看,他一直都忘不了欣茹,念念不忘的总是欣茹。他跟我说,他一辈子爱的只有这样一个人。他说他宁肯以后不结婚了,也要等着欣茹回到他身边来。你看,他是这样一个人,你对他痴心,不是白费吗?
我知道您说得有道理,小薇点头说。我前夫也这样说,说东哥不会爱上我的。可我想,也许我对他特别特别的好,他总有一天会被感动,会跟我在一起---
可你想没想过他跟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吗?金老板打断小薇问。
没有,小薇摇头说。我从没想过跟东哥在一起后会怎样。
我给你分析一下吧,金老板说。我比你大一轮,经历了很多,也看见和听说过不少的家庭的事儿。我觉得事情会这样发展的:在你的看护下,小东康复了,但是小东可能会留有后遗症,比如抑郁症,自闭症什么的,反正他可能会比较颓废了。你接他回家,他可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但是因为你对他父母好,他父母可能会要小东跟你结婚。小东也许不愿意,但是也许会听父母的,跟你结婚。假如说他真的跟你结婚了,你们在一起了,你如愿所偿了。但是婚后你们会怎样呢?他不爱你,也许还会记恨你造成了他跟欣茹的分手,很可能会对你冷漠。你一开始可能会忍耐,但是婚后一段时间,你可能会厌倦了他的冷漠。那时,你们家里可能会争吵不断,争吵时难免会提起旧事,他会记起你造成了他跟欣茹的分手,你会怀疑他依旧爱着欣茹。你是个脾气倔犟的人,可能会靠不断羞辱他,来报复过去他对你的冷淡。这种因为夫妻不合,家里冷战吵架的事儿我见得太多了。也许你们会有个孩子,但是孩子也许依然无法改进挽回你们之间的感情。谁也不喜欢家庭里的冷战,将来也许不是他出轨就是你出轨,甚至也许他再遇到了欣茹,两个人旧情复发,那时你们最终还会离婚。你说那样的生活有意思吗?那样的生活值得你这么痴心的去追求一个人吗?你完全可以过一个更好的生活。你给自己一个好生活,对小东也好。他不爱你,你何必要去强求他跟你在一起呢?你们本来就是两类人。
金老板的话,让小薇低头思索了半天。过去只想过跟刘东在一起,但是全没有想过在一起后的家庭生活会怎样。小薇觉得金老板说得很有道理。如果结婚后两个人都不幸福,那又何苦去追求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呢?
我知道您的意思了,小薇说。
你身在局中,可能会看不清楚,但是我们局外人看得很清楚,金老板说。跟你讲这些也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将来后悔。
那您觉得我该怎样呢?
这还用说啊,跟原来的老公复婚啊,金老板说。他对你多好啊。他后来有没有新的女朋友?
还没有,前一段找他,托他找人把东哥捞出来,他说还没有女朋友呢。
那就好了,金老板说。我说啊,你就趁着他还没有找到女朋友,跟你的感情还在,赶紧跟他复婚吧。你有没有跟你父母聊起过这些事儿?
我跟我爸妈聊过。
他们的意见呢?
也是劝我复婚,小薇说。
那不就结了?金老板说。你看我们大家都觉得那样对你最好吧。
小薇听见门响了,一抬头,看见鼓手推开门,手里提着一篮子水果走了进来。小薇举起手来跟鼓手打了个招呼。鼓手笑嘻嘻地走过来,把水果篮放在床边。
金老板,您也在这里啊,鼓手说。
正跟小薇聊天呢,金老板说。你带水果篮干什么?小东现在什么也吃不了。
东哥吃不了,就小薇吃,鼓手说。东哥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呢,小薇说。一直没醒过来
他们怎么把东哥打成这样,太黑了,鼓手俯身看着病床上闭眼躺着的刘东说。监狱真不是好进的。小薇,你从昨晚一直在这里,累了吧?
还可以,小薇说。刚才有点儿困,但是挺一挺就过去了。
欣茹下午给我打电话了,说她机票买好了,午夜时就到北京,直接来医院看东哥,鼓手对小薇说。
我可不想见她,小薇撅嘴说。她是东哥的前妻,东哥入狱这么长时间她都不来看他一次,太狠心了。人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喜欢她。我烦她。
她也可能不想在这里见到你,鼓手说。哎,那你干脆回去休息休息,明天等欣茹走了再来吧,今晚我在这里值班看着东哥,等着欣茹。
你怎么行呢?
我怎么不行?东哥是我铁哥们儿,我来看护他一晚上怎么不行?
小薇,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今晚就叫鼓手在这里好了,金老板说。
那好,我回去睡个好觉,明天等陈欣茹走了再来,小薇对鼓手说。你可要看好了东哥,发现有什么事情赶紧按床头上的这个紧急按钮找大夫。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鼓手说。就跟我没来过医院似的。我一晚上都在这里,跟东哥寸步不离好吧。你啊,赶紧回去好好吃顿饭,好好睡个觉,别着急回来,反正今晚这里有我,明天有欣茹。哎,你们听,东哥好像在说什么。
金老板,鼓手和小薇一起俯身看着刘东,只见刘东闭着眼张开嘴,说了几句话,接着昏迷过去了。
他好像是在叫欣茹,鼓手说。我听见最后是欣茹的名字。
嗯,他从昨晚就是这样,只要一说话,就是叫陈欣茹,小薇说。我在这里看着他守着他,他一次也没叫过我的名字,每次都是叫陈欣茹。我听了特别难受,心都碎了。我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对东哥好,总有一天会跟东哥在一起的。我一直以为只要爱一个人,努力去追,总能追到手,但是现在看起来无论我怎么对东哥好,东哥的心也不跟我在一起。
小薇,你别对他再痴心了,鼓手说。他爱得不是你,他爱得是欣茹。你这样下去,只能让你自己伤心,他也快乐不了,何必呢?你放手,好好找个你喜欢的人,或者跟你原来的老公复合吧,他对你多好啊。金老板,您说对吧?
你看,我们都这样认为,金老板对小薇说。你真的该好好想想。你啊,赶紧走吧,趁我和鼓手在这里,你赶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去吧。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远处的天边只留着几长条血红的云。淡淡的月亮在天际出现,天空逐渐变得昏暗下来。小薇在熙熙攘攘的街头茫然地走着,走过路边的一个个小吃摊和衣裳摊,走过一个个飘着香气的餐馆,一边走一边想着金老板跟她说的那些话。小薇过去只是想跟刘东在一起,从来没想过要是在一起了,两个人会怎么样。小薇不担心刘东将来的事业,刘东不在大舞台演唱还能在金老板酒吧里的小舞台演唱,还能做个写歌的音乐人,他不会放弃对音乐的追求的。但是如果像是金老板分析的,即使结婚了,刘东也不爱自己,很可能心还在欣如茹身上或者会跟别人好,自己也终有一天会厌倦这种得不到刘东的心的生活,那时跟刘东分手,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小薇想起了男人在结婚前和离婚时给自己的忠告。男人说她不会得到刘东的爱的。这些日子以来,小薇也深刻地体会到了。刘东入狱以后,小薇每到探监的日子都去探监,给刘东带吃的,还搬到刘东家里去照顾刘东跟父母,这些都没有能感动刘东。小薇托男人去捞刘东,小薇在刘东被打之后第一个赶到医院,还让男人去找人找院长,让最好的医生来给刘东动手术。小薇在刘东昏迷的时候一直守在刘东床边,昨晚一宿都没睡。而刘东呢?昏迷里叫得是欣茹的名字。听见刘东叫欣茹的名字,小薇就觉得特别伤心。她不想以后跟刘东在一起时,半夜里听到刘东在梦里叫欣茹。
小薇觉得肚子饿了。她被路边一家看着档次不错的自助餐馆冒出来的香气吸引,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小薇一天都在医院看护着刘东,几乎什么都没吃,饿坏了。她盛了满满一盘子爱吃的海鲜,端着走到了桌边,一边吃一边低头琢磨着。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为什么所有的人---金老板,自己的父母,前夫,甚至包括鼓手,都觉得自己不该去追刘东呢?难道爱一个人有错吗?难道人们不应该去遵循自己的心,去追求自己的爱吗?
隔壁一桌来了几个衣着时髦的男女,他们大声说笑着坐下。小薇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其中一个穿着一件红裙子的女人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隔壁桌的人端来了吃的,一边吃着一边开心地聊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说话声不时传到小薇这边来。小薇没心情去听他们说什么,只是慢慢吃着自己盘子里的海鲜,想着自己的心事。
小薇想起金老板说的,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一个人,那不是爱,那只是一种痴心。自己爱的男人费尽心机也得不到,既使自己放下自尊和矜持,低三下四的去主动讨好,也没有得到,而爱自己的男人,也不知这样下去还会不会继续等着自己。小薇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想要的幸福得不到,以前到手的幸福不知道珍惜,也丢失了。小薇觉得自己很失败。小薇觉得心里很难受。多年以前,小薇有过这种难受的感觉,那时她等在电影院前,刘东没有来。那时她回到家,哭肿了双眼。
突然,小薇听见隔壁桌上有人说话时冒出了刘东这两个字,小薇的耳朵突然变得灵敏起来。她抬头望去,看见说话的人是那个红裙子女生。
。。。吃完饭我想去医院看看他,红裙子女生把一只螃蟹腿用手掰开说。
看刘东?你认识他?另一个女生问红裙子女生说。
认识,他被抓还跟我还有关呢,红裙子女生说。那天我在韩导那里,刘东本来要送我回家,都下楼进了车了,可是我把手包拉在韩导家客厅里了,于是刘东陪我回去拿手包,正好被抓住了。要不是跟我回去拿手包,刘东就不会被抓了。因为这事儿,我一直觉得挺对不住他的,曾经去探过监。
小薇这下想起来了,她在探监的时候看见过这个红裙子女生。
你不是喜欢上刘东了吧?一个男生说。去探监还要去医院探视?他跟你又没有什么关系,被抓是他自找的。再说了,他现在监狱里,出来了也做不成歌星了,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有那时间,还不如去李导家里多走走呢。
你别这么势利好不好?红裙子女生皱着眉头说。过去我就是他的歌迷,那次在韩导家里见到他还挺激动的,跟他聊天时觉得他人挺不错的,很随和,说话也实在,不说那些虚的,也不讲黄色笑话。他说我不适合参加韩导家里的派对,要把我护送走。我去探监的时候,他对我也挺好的,给了我很多很有用的建议。
那些建议管毛用啊,另一个男生撇嘴说。现在我们这样的,要想在片子里拿到角色,就得跟着潜规则走,该脱就脱该上就上。
去你的,红裙子女生红着脸说。刘东跟我说了,不要靠那些,要靠自己学到的真本事。
真本事?什么是真本事?男生嘲笑说。真本事就是怎么快速跟导演上床,拿下一个角色的本事。
不跟你们吃饭了,你们坏,红裙子女生站起来说。我去医院看刘东去。
开玩笑呢你急什么啊你?男生把红裙子女生拉回座位上说。别去医院了,或者改天再去,不是说好了吗?我们吃完饭一起去唱K去。
小薇把满满一盘子海鲜都吃进肚子里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自己该怎么办了。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来,给男人发了一个短信:
想问问你还想跟我在一起吗?如果你想这样,又能在两个小时之内找到我的话,我就跟你重新在一起。我穿着一件蓝裙子,自己在一家自助餐馆里吃饭。我在这里等你到晚上九点。我不告诉你餐馆的名字,就是想看看我们的缘分如何,看看命运是不是能让你找到我。现在是晚上七点零五分,如果九点以前你能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跟你走。
小薇发完短信后,把手机的电源关了。她不想再接任何电话了。现在,她把自己的未来,完全交给命运了。
陈欣茹挎着手包,拉着一个小旅行箱从里屋出来,看见男朋友正站在客厅的大玻璃窗前烦躁地看着窗外。下午的雨早已经停了,窗外的天空呈现出一片逐渐变深的青灰色,云层的光线把外面的鳞次节比的建筑都涂成了一个颜色,笼罩在傍晚的柔和的光线之中。
我去机场了,晚上九点的飞机,陈欣茹站在客厅边上说。
不行,你不能去,男朋友从窗边走过来,伸手拦住陈欣茹说。
他是我的前夫,我看看他怎么了?
我不放心。
亲爱的,有什么不放心的啊?你是不是怕我回去会跟他好?我不会跟他怎么样的,就是去看一眼就回来。我都怀孕了,你的孩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不会跟任何人好的,我只会跟孩子的爸爸好。
你怀孕了?男朋友吃惊地打量着陈欣茹被裙子遮住的肚子问道。多久了?我怎么不知道?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啊。
我也是刚知道的,陈欣茹说。前几天感觉身体不舒服,例假也没按时来,今天我去医院看了一下医生,医生告诉我的。你看,这是医院拿回来的单子。
陈欣茹伸手从手包里掏出医院的那张纸,递给男朋友看。男朋友把医院的纸展开来,仔细地读着。他读完后,把纸放在身边的桌子上,伸手抱住陈欣茹。
亲爱的,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我真高兴。
好了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我要走了,不然飞机该误点了。
你怀孕了就更不能走了,男朋友抱紧陈欣茹说。我不想让你坐飞机,万一坐飞机流产了怎么办?
陈欣茹想挣扎出男朋友的胳膊,但是男朋友的胳膊像是铁环一样,箍住了她,让她动弹不得。挣扎之间,陈欣茹的嘴唇被男朋友的嘴唇堵住了。
哎呀,干什么,我真的该走了,陈欣茹扭着头把嘴唇躲开男朋友的嘴唇说。
亲一个,男朋友说。我太高兴了,我们终于要有孩子了,我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家业。我爱你。
陈欣茹把头仰起,闭上了眼睛,让男朋友吻她。男朋友双手搂着她的腰,把嘴唇压在她的嘴唇上,吮吸了起来。陈欣茹感觉出他的舌尖伸了出来,在顶着她的牙齿。她把嘴张开一些,让他的舌头进来,用自己的舌尖跟他的舌尖纠缠着,顶着。随后,陈欣茹感到自己的舌尖被男朋友吮吸住,他的一只手掀开了她的衬衫,把她的乳罩推到一边,抚弄起她的乳头来。一阵快感涌上来,陈欣茹的手松开了旅行箱,伸手搂住了男朋友的脖子,跟男朋友舌吻了起来。男朋友把另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内裤,手指在里面蠕动着,触摸着她的最敏感部位。手指抚摸的刺激,让陈欣茹身体开始发热。陈欣茹觉得身子发软,不由自主地把两腿往外分开了一些。男朋友一边吻着她,一边抚摸着,一边把陈欣茹推倒在身后不远的沙发上。他掀开陈欣茹的衣服,用嘴嘬着陈欣茹的乳房。陈欣茹觉得下面开始湿了起来。男朋友脱下她的内裤,把身子压上来的时候,陈欣茹用手轻轻地推着男朋友的胸口说:
你慢点儿,小心压着孩子。
那你翻过来。
男朋友说着站起身,让陈欣茹也站起来,让她弯下腰,两手扶着沙发。男朋友从后面猛地一下进去的时候,陈欣茹的眼泪几乎要掉了出来。她觉得有些疼,但是在忍着。男朋友从后面一下一下撞击她的时候,她觉得里面有血出来了,但是不久疼痛感就消失了,快感一阵阵涌来。做了一会儿之后,陈欣茹觉得有些难受,就对男朋友说:
去卧室吧,这里不舒服。
男朋友把陈欣茹抱到卧室,让陈欣茹上半身躺在床上,臀部挨着床边。他用两只胳膊揽着陈欣茹的两条腿,把她的两腿向左右分开,重新进入了她。陈欣茹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体被他顶着,下面被塞满,被撞击产生出来的快感,随着身体的颤动,她不断地呻吟着,觉得很兴奋。
我爱你,陈欣茹听见男朋友一边撞击她一边说。
我也。。。爱你,陈欣茹说。
我要射在里面了,男朋友说。
好,就在里面吧,反正都怀了,陈欣茹说。
突然,随着一阵颤抖,男朋友把精液全部射在了她的里面。陈欣茹觉得体内有好多液体要流出来。男朋友放下了她的腿,俯身趴在她的身上,亲吻着她,两手抱着她肩膀。
亲爱的,不去北京了好吗?男朋友吻着陈欣茹说。我不想让你去。
嗯。。。我不去了,陈欣茹睁眼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说。现在来不及了,航班都晚了。
隔壁桌子上的红裙子女孩那一拨人走了。他们高高兴兴地大声说着话,找地方唱K去了,留下一片狼藉的桌子。小薇细嚼慢咽地吃着餐后的甜点,看了一下表,已经八点半了。她看着门口,不知道男人会不会找到这家餐馆来。她一边吃一边看着门口,突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口匆匆地走了进来。小薇举起手向着男人挥手示意。男人站在门口,目光向着她的方向扫来,随后快步向她坐的地方走来。小薇放下叉子,站起身来,向着男人奔去,在过道上跟男人遇到一起。小薇伸手抱住男人,把头贴在男人的胸膛上。
你真来了。。。还以为你找不到呢。
咱能别在公共场合这样好吗?男人眼睛看着走廊里射来的好奇的目光说。要抱咱回家抱去。
你怎么找到这家餐馆的?小薇抬头问男人说。
这怎么能难倒我呢,男人笑笑说。不过,以后直接告诉我餐厅名字好吧,别让我费力气找。你想好了?
想好了,小薇伸手拉住男人的手说。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对我最好,对我最真心。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也想好了吗?决定了?
我早就想好了,也在等着这一天,男人侧身躲过端着一满盘子食物的一个人说。咱们车里说去吧,别在这里。这里人太多,我不想让他们听见。
好,小薇说。
外面的夜深了,八月的风很闷热,吹在身上一点儿也不凉爽,倒有些黏糊糊的。月亮挂在餐馆前的柳树边上,稀疏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着,融入高耸着的建筑物里面的点点灯火。男人的车就停在自助餐厅前面。小薇坐到男人的车上,男人把车打着火,两道车灯亮了起来,照着餐馆的窗户。
上我家吧?
不,去我那里,小薇说。那是我们过去的家。你去把你的东西搬过来。
好吧,男人说。不过我还是要求那两个条件,第一,你要忘了刘东;第二,不能跟任何别的男的好,不能出轨,精神上和身体上都不行,一次也不行。
我不会的,小薇说。经历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会跟你好好过日子,生个孩子,在家照顾你和孩子。
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谁也不许反悔,男人说。
反正我不会再反悔了,小薇说。
男人的车倒退着,退到路上,随后向着前方开去。
哎,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我的?北京有那么多自助餐厅,你怎么能知道我在这一间呢?小薇好奇地看着男人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笑了笑,随后把收音机音量调大。小薇听见收音机里面说:
各位听众朋友们,刚才有一位先生打来电话,悬赏一万元,请热心的听众们帮他寻找他的恋人所在的餐馆。他说他的恋人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在一家自助餐馆里。现在我很高兴的告诉大家,已经有一位听众朋友发现了他的恋人,打电话告诉了他,也在餐厅门口拿到了那位先生给的奖金。我们感激热心的听众朋友们帮助寻找那位先生的恋人,也感谢那位发现他的恋人的听众朋友打来电话告诉我们说找到了。我们更祝愿那位先生和他的恋人从此好好牵手相爱,白头偕老,不要再把对方丢失。。。
原来你给电台打电话了,小薇点头说。怪不得刚才有个人走到我桌边来看,看了一眼就走了。
你以后直接告诉我餐厅名字好了,免得我多花冤枉钱,男人眼睛看着前面的路面熟悉地开着车说。对了,刘东出狱的事儿我也给办好了。你看网上了没有?人们本来就觉得刘东被判刑过重,现在对刘东的同情心更大了,到处都是给刘东减刑的呼吁。一个歌星在狱警眼皮底下几乎被打死,现在监狱的管理层也受到很大压力。托的人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事情都办妥了,因病保释,刘东 不用再回监狱了,病好了就可以直接回家了。假释的条件是,刘东在五年的刑期内不得离开北京,胳膊上要带着一个能定位和追踪所处地点的电子手表,每星期要去公安局报道一次。
只要他能出来就行,小薇说。我真怕他在里面,保不齐哪天被打残了。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事儿。你从来没说过爱我,但是你帮我做了这么多事儿,还去帮刘东。我会一辈子感激你给刘东做的这件事儿。以后我要对你好好的,好好爱你,不耍性子,跟你好好过。
既然你回来了,以后就不会离开了,男人说。人要经历一些才会懂得和成熟,才会知道珍惜。我想你以后一定会珍惜我们的感情。明天我们就领证复婚去。
鼓手看着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十一点半了。金老板十点左右就走了,重症监护室里只剩下了鼓手一个人守着刘东。刘东依然在昏迷不醒,中间大夫来查过房,看了看刘东的情况,叮嘱了护士每隔一个小时来看一次之后,就走了。刚才十一点多的时候,一个小护士刚来查过房。鼓手想起陈欣茹说飞机是午夜到北京,出关报关,从机场开过来,怎么也得一个半小时,也就是说陈欣茹要一点半才能到。鼓手有些困了,想到陈欣茹要两个小时之后才能到医院,鼓手就觉得更困了。手机响了。鼓手拿起手机看,是老婆来的电话。
老公,你赶紧回来吧,家里的空调坏了,不工作了,要热死我了,老婆在电话里说。
我在重症监护室里看着东哥呢,鼓手小声说。我跟小薇说好了,今晚我值班。
你回来么,人家要你回来,老婆在电话里嗲声嗲气地说。这么热的晚上,没有空调,人家睡不着哦。
东哥的前妻再过两个小时就到了,鼓手说。她一到我就走行不行?东哥这里离不开人,他一直昏迷着。
怎么离不开人?重症监护室不都有护士看着吗?鼓手老婆说。再说他昏迷着,你在哪里看着有什么用啊?有护士看着不就得了呗。你赶紧回来吧,把家里空调修一下,现在我热得睡不着觉,明天还要去上班。要是我今晚睡不好觉,明天就罚你跪电子秤。
好好,我这就回去,鼓手说。过半个小时就到家。
这还差不多,鼓手在电话里老婆说。我就要看看你,是老婆重要还是哥们儿重要。我等着你,你快点儿啊。
鼓手把手机关上,叹了一口气。老婆比他年轻,总是爱跟他闹,变着法儿检验他是否爱她。今天出来,老婆打电话来既是查岗,也是催他回去。鼓手在床边的椅子上继续坐了几分钟,随后站起身来,看了一眼手表之后。手表上显示现在是午夜十二点整。鼓手俯下身来,看了一眼依然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刘东,有些抱歉地说:
东哥,嫂子打电话说坐飞机从台北到北京来看你了,她一下飞机就直接打车过来,一会儿就到。我家里有点儿事,先走啦。明天上午我再来看你和嫂子。
鼓手推开门走出了病房。就像是听到了鼓手最后的那句话一样,病床上一直昏迷不醒的刘东突然醒来,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病房的天花板。病房里的灯光照在刘东的失血的脸上,他觉得头部像是裂开了一样地疼,想伸手摸摸头部,却发现胳膊上扎着输液管子,抬起来很吃力。他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千年一样,对于发生的事情都记忆不清了。他模模糊糊地想起了一些狰狞的面孔,两双猛击他的腹部的拳头和一把举起来的木头椅子。他觉得浑身像万把钢针一齐扎着一样的剧痛。他吃力地抬头看了一眼四周,病房里静悄悄的,一个病人也没有,只有他自己。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让自己回到黑暗里,过去的记忆像是闪电一样不断袭来。他仿佛看见落叶翻飞的街上,陈欣茹坐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两只手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背上。他看见他带着欣茹在汹涌的车流里灵巧地拐着弯,在自行车和汽车之间的空隙里穿行。他看见在古观象台下面的那个幽静的餐馆里,他跟欣茹坐在一张桌子边,在看着菜谱点菜,嘴角带着笑意。他看见在电台外面的存车棚里,他跟欣茹在滴答的雨水声中亲吻。他看见他坐在金老板酒吧舞台上的高脚凳上,蓝色的激光灯扫射下来,欣茹站在麦克风前,在给他报幕。他看见他靠在自行车上,在电台的大门外,等着欣茹,看见欣茹从单位的茶色玻璃大门里走出来。他看见秋天落叶缤纷公园里,他跟欣茹坐在长凳上,拥抱着亲吻。他看见窗外雪花飘飘的咖啡馆里,他跟欣茹坐在最后面的桌子边,他用两只手捂着欣茹的发凉的手,把她的手捂得暖和起来。他看见他坐在台灯下,弯着腰,用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给欣茹的情诗:在我的心里,你是那朵蓝色的纯洁的矢车菊/温柔美丽,每日与我相伴在一起/我能闻见花的芬芳/看见的是你最纯真的心底/我聆听着花的低语/听见花有时欣喜,有时叹息/我对花倾诉着我的相爱/想跟你永远在一起。。。
他看见台北的比萨饼店里,他跟欣茹坐在窗前的桌子边,一起分享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比萨饼。他看见台北小巨蛋体育馆里,迷幻一般的灯光从舞台顶端流泻下来,他挎着那把旧了的红色木吉他,站在台上,身后的大屏幕上,滚动着上千张歌曲专辑封面。他看见他弹起了吉他,面对着台下的一万多观众唱起了他给欣茹写的那首歌:你说我傻傻地,骑着车冒着雨,跨过半个城市来看你/站在门口避雨,拿着红伞等你,带来一个意想不到惊喜/你说你可以打的,独自穿过寂寥连绵的雨/在寂静如石的夜晚,落魄飘离。。。/你说我傻傻地,骑着车冒着雨,跨过半个城市来看你/给你披上雨衣,让你坐上后椅,带你穿过人潮汹涌的市区/你说你,举着伞,为我遮住头上的风雨,心里在幸福地哭泣/愿意跟我就这样在一起,骑到地角天涯,从此不离不弃。。。
他看见欣茹挽着他的胳膊,走进一家音像店里,看着摆在显眼位置上的专辑,眼里带着自豪的微笑。他看见欣茹挽着他的胳膊逛街,在过马路等红绿灯的间隙,拉住他停下,亲吻一下。他看见在电影院里欣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胳膊揽在胸前。他看见去楼超市买东西,欣茹在前面走,他推着小车在她后面跟着。他看见欣茹和他一起两手提着各种食品袋回家。他看见欣茹在厨房做饭,他在她炒菜的时候从后面抱住她,看着她炒菜。他看见他们坐在厨房的桌子边,挨着坐着,亲着抱着,像是第一次接吻一样的吻着。他看见吃饭的时候他们情意绵绵地看着,互相往对方的碗里夹着菜。他看见吃完饭后,他去刷碗,她收拾桌子。他看见她在他刷碗的时候偷袭亲吻他一下。他看见吃完饭他们坐在沙发上,依偎着,缠绵着,她吻着他的手。他看见她枕着他的胳膊入眠。他看见半夜醒来,她对他说,你知道吗,其实我是这样的爱你,不管你有名没名,不管你有钱没钱,不管你将来怎样,无论你怎样我都爱你,很爱很爱你。我只要你永远的对我好,只对我一个人好,别的我都不在乎。他看见他掏出一个蓝色的丝绒盒子,递给陈欣茹。他看见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印着烫金的字的盒子,看见一枚精巧的闪闪发光的钻石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的蓝色丝绒上。他看见他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杆笔和一个黑色的本子,往本子上涂涂写写。他看见欣茹就依偎在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侧着头看他写的歌词。他看见他给她画一张漫画,画上的她像是日本动漫上的小女生。
他看见在希腊的小岛上,他骑着一辆租来的自行车,那种前面放着一盏圆圆的灯,带着一个椭圆的筐的旧式自行车。她坐在后座上,搂着他的腰。他们沿着蔚蓝的地中海边的小径飞快地骑着。蓝色的桔黄色的紫色的咖啡色的野花盛开在小路边。在一处岩石边,他们停了下来,看着银色的波涛滚滚而来,五彩的鱼摇着尾巴在清澈见底的海水里游来荡去,绿色的水草在岸边的浅水处摇曳。远处是高耸的岩石和白色的希腊式房子,岩石下是海浪拍打出的白色的泡沫。白帆船和白色游艇在蓝色的海面上驶过,带着咸味儿的温柔的风从海面上一阵阵飘来,抚摸过他们的脸庞。太美了,他看见她说。真想在这里做一次爱。他看见他把自行车歪在岩石边,抱住了她的纤细的腰。他看见她闭上了眼睛,双手吊住了他的脖子,跟他亲吻了起来。
他睁开了眼睛,看见欣茹走了进来,穿着蓝色的丝绸睡衣。他看见她走到了他身边,躺到他身边的病床上来。他看见他掀开她的蓝色丝绸睡衣,抚摸着她的光滑而富有弹性的乳房。他看见她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嘴唇亲吻着他的头发。
你回来了,真好,他喃喃地说着,闭上了眼睛。黑暗笼罩了四周,穿着蓝色丝绸睡衣的她消失了。在黑暗里,她的身影一下就消失了,再也看不见了。
男朋友再一次在她的里面射了,随后趴在了她的身上。陈欣茹抚摸着男朋友出了很多汗的背部,心里有一种幸福和满足感。这是今晚的第二次了。她感觉自己的里面充满了他和她的液体,身上也蹭着他的汗水,而他的东西依然硬着,赖在里面不肯出来。
出来吧,她推了推他说。我怕怀孕了老在里面不好。
他继续顶了她几下,才缓慢地把东西从她里面抽了出来。她觉得有混合液体跟着流了出来。她伸手从床头柜上拽了几张纸,欠身给他擦了擦,又把几张纸放在自己的下面。
喜欢吗?舒服吗?他躺在她身边,抚摸着她的乳房问她说。
嗯,她点点头说。喜欢,也舒服。你真了不起,很厉害。
我还可以再来一次,他说。你要想的话----
不行了,她摇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电子表说。听说刚怀孕是很危险的,容易流产。今晚已经做了两次了,再说你也累了。都午夜了,该好好休息睡觉了。
你看我们在一起多好啊,什么都有,还要有个小宝宝,男朋友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肚子说。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该举行婚礼了,你有很多事要忙。我想好了,婚礼就按你说的半,你想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亲爱的,不回北京了,好吗?你回去了也没什么用,也帮不上忙,也只能看看。有些人,有些事,该忘了就都忘了,让它过去吧。答应我,不回去了,行吗?
嗯,不回了,陈欣茹点头说。我不回去了。我就在这里,跟你在一起,给你生个孩子,好好做你的太太。我会把过去的一切都给忘了的,只爱你一个人。我会的。一定会的。
哟,都凌晨一点了。医院值班室内,一个老护士对小护士说。咱们光顾聊天了,都忘了去查房了。
还真是的,小护士看着表说。一聊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不过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重症监护室里就那么一个病人,十一点的时候我刚去看过,病人家属有人在那里看着。
那我们也还是赶紧去看看吧,老护士说。免得万一出事儿。
你在值班室看着,我自己跑一趟好了,小护士说。
小护士走进重症监护室,看见里面没有人,只有刘东躺在床上。病人家属去了哪里了呢?小护士的眼睛环顾了四周一下,有些诧异。小护士走到刘东身边,看见刘东平静地躺在床上,两只胳膊弯曲着伸出在被单外面,像是要拥抱谁一样。小护士扭头看了心电图一眼,吓了一跳。心电图的曲线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一点波动也没有。小护士把手伸到刘东的嘴和鼻子边,感觉不到任何呼吸。小护士有些恐慌,她拿起刘东的胳膊来,捏了一下脉搏。小护士放下刘东的已经变得冰凉了的手臂,按了床头的紧急呼救灯。很快,老护士匆匆跑了进来。
他死了,小护士看着刘东说。身体都凉了。
老护士看了一眼心电图,又伸手摸了一下刘东的皮肤。
真可惜,他是个很好的歌星,老护士惋惜地对小护士说。曾经发行了很多专辑,有很多粉丝,还有一段自行车上的爱情,很浪漫。
啊,他就是那个歌手刘东吗?小护士恍然大悟地说。是那个曾经娶了一个台北美女主播的摇滚歌手吗?那时看了他跟陈欣茹的自行车上的爱情,还感动了很久,听说他们最后分手的时候我还哭了一鼻子呢。他头上缠了那么多纱布,身上还有那么多伤口,我都没认出来。我很喜欢他的歌,收藏了他的好几个专辑呢。早知道我就在这里看着他,等他好了给我签个字什么的。真是太可惜了。
你看了吧,不论多有名,多有钱,死的时候都可能没人在身边,老护士说。你过来,把被单给他盖上,我们先把他给推到地下室的冷库里面去,等家属来人给他换衣服。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上方照射进来,把一层银色的光洒在宽大的床上。陈欣茹躺在床上,手抚摸着肚子,睁着眼看着窗外。她看不见月亮,只看见几颗明亮的星星。星星在缓慢地眨着眼,像是小时候看过的童话书上的星星。男朋友已经睡着了,躺在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陈欣茹的手在光滑的肚皮上缓慢地顺时针滑动着,有时按按富有弹性的肚皮,想着里面有一个小生命在成长。怀孕是一种奇妙的感觉,陈欣茹觉得既兴奋,又担心,既甜蜜,又不安。想到以后自己要做妈妈了,抱着孩子喂奶,听着孩子的咿呀学语声,用婴儿车推着孩子上街,去幼儿园接送孩子,看着孩子一点点长大,陈欣茹觉得有一种幸福的感觉。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如果是男孩就好了,陈欣茹想。可以以后让他学钢琴,学画画,学吉他,也许他会继承一些自己的艺术天分,将来做一个很好的艺术家。
如果是男孩就好了,陈欣茹想。
(上面的歌曲由若妖演唱和录制)
【全文完】
感谢若妖为这一篇完篇演唱的歌曲《冬季到台北来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