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 TRC 的第二天早晨,在观察金刚鹦鹉啄食粘土的项目结束后,我们返回营地准备使用早歺。刚进歺厅还未坐停,一只金刚鹦鹉从外面的雨林中飞了进来,就停在我们身边的枎栏上,我们几乎是零距离接触一只野生的金刚鹦鹉,它是如此的艳丽漂亮,真是人见人爱。只见它左顾右盼、修眉流眄,摆出各种娇态逗众人开心,引众人拍照。就在大家都离开歺桌,注意力都集中在它身上时,它忽然飞起,到歺桌上叼走一只面包,然后停在屋顶的橫梁上从容不迫地开始享用它的早歺。
营地工作人员告诉我们,鹦鹉常用此法从新到的游客盘中搶食面包,屡试不爽。常来这里骚扰的流氓鹦鹉有十来只,工作人员对它们是爱恨交加,一点办法也没有,其无奈的背后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对这十多只鹦鹉而言,“爹亲娘亲,不如 TRC 亲”,可以说 TRC 就是它们的再生父母。創建于上世纪的九十年代的 TRC 是研究亚马逊热带雨林中野生鹦鹉的专业科研机构,当时世界上野生的金刚鹦鹉数量正在急剧减少,一些品种已经濒临灭绝的边缘。究其原因,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人类的活动破坏了鹦鹉的原始生存环境,鹦鹉筑巢哺育后代严重依赖于雨林中的参天大树,而木材业砍伐的首要目标就是这些大树,大树倒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金刚鹦鹉面臨空前的困境;二是金刚鹦鹉自身的原因,它们的繁殖率太低。金刚鹦鹉一次只产三、四只蛋,而孵化出幼鸟后,只有老大、老二得到正常的供食,后面的老三、老四仅作备胎使用。过了关键期,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备胎不再需要,这些老三、老四常常因断食而亡。換言之,金刚鹦鹉每次顶多撫养两只后代。
TRC 针对这些情况两条腿走路,一是为金刚鹦鹉设计建造人工的巢箱,遍设在雨林較大的树上;同时在这些巢箱里装设监控设备,把一些棄儿取出后人工饲养。TRC 周围的这十来只金刚鹦鹉就是长大后重返雨林的老三和老四们,它们是不幸中之大幸的产物。它们去了雨林虽然十分逍遥,但总究与 TRC 藕断丝连,实在是忘不了每天早上新鲜烘烤出的面包。它们有些像身在西方社会中已经成年的亚裔孩子,既不听父母的管教,却又离不开父母的钱包。
我们这次的雨林行最大的收获就是与众多的野生金刚鹦鹉朝夕相处,可以肯定,TRC 研究中心周围的野生金刚鹦鹉数量远超这里的住客总数,不知是我们在欣赏鹦鹉,还是它们在观察人类。在雨林保护区的深处,人迹罕至,人对环境的干涉、影响減到了最少,唯有如此,才有可能看到原始生态环境中金刚鹦鹉和其它各种生物的自然而率真的表演,毕竟它们是这里真正的主人,我们只是稀有的匆匆过客。我在世界各地见过不少金刚鹦鹉,它们几乎全是杂交品种,並由人工饲养,它们在色彩和精神状态上与野生金刚鹦鹉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研究表明野生鹦鹉色彩的飽和度和对比度要远胜于人工饲养和杂交的后代。
我第一次看到一只野生金刚鹦鹉是在哥斯达黎加的雨林中,那只金刚鹦鹉飞过天空,远远地停在一颗大树高处,它艳丽的色彩和骄健的飞姿让我突然有触电的感觉,久久不能忘怀,就从那一刻起我下了决心,一定要到亚马逊雨林中去,到野生金刚鹦鹉的家园去和它们共同生活几天。我终于在秘鲁的亚马逊雨林中实现了我的愿望,在TRC几乎天天可以近距离观察和欣赏野生金刚鹦鹉,它们的翅膀展开时足有一米多宽,艳丽的羽毛在绿色的雨林边滑翔而过,像一团彩色的焰火一样摄人心魂。
“有些鸟儿是注定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沾满了自由的光辉。”在金刚鹦鹉飞过雨林的这一瞬间,你方才可体会到自由的意志是一切生命至高无上的追求。
金刚鹦鹉是鹦鹉中的一个种群,与一般鹦鹉的主要差别是个体要大很多,更准确的说,所有体大的鹦鹉全是金剛鹦鹉,但金刚鹦鹉中也有个体较小的亚物种,这在逻辑上并不矛盾。金刚鹦鹉种群大约有十八个不同的亚物种,它们几乎全部出自新大陸的亚马逊雨林,而其它鹦鹉种群分佈在全世界温热带,最聪明的鹦鹉就产自非洲。金刚鹦鹉也非常聪明,但在辨识图型和计数上略输一筹。金刚鹦鹉並非濒危物种,但真正野生的金刚鹦鹉种群正在急剧减少,个别亚物种已长年不见踪迹,可能已经灭绝。
除了进入雨林中转站一晚外,我们又在雨林保护区的深处度过了四天三夜。TRC 是设在雨林保护区内的一个科学研究站,不是旅馆,各种旅游设施十分简陋。如果以旅馆的星级标准衡量,TRC可能连一颗星都不及格,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只称它为营地,实际上它就是介于旅馆和野营地之间的一种设施。整个TRC有十八个格间,我不使用房间这个词是有原因的,因为每个单间只有四个面,朝外的一边没有墙壁,面向雨林是完全敞开的,而且也没有天花板,整个TRC上面是一个由茅草和竹子组成的大屋顶。每个格间里两张床,每张床有一顶质量较好的蚊帐。格间的地板和三面墙壁是用当地的一种芦竹杆编结而成,说是为了环保,但根本不能隔音、隔光和隔味。卫生间是公用的,男女各四间。我们在那里的几天,根本就没有几个客人,所以什么问题也没有,旺季可能会有一些不方便。
说到底,这就是一个野营设施,只是在帐蓬之间稍许分隔一下,上面盖个大屋顶,用蚊帐代替了帐蓬,仅此而已。这种敞开的结构在热带雨林实为非常必要,受保护区的规则止约,宿营地不准使用空调和电扇,为了通风和降温,这种开放式格间成了唯一的选择。由于对外一边没有牆壁,又没有天花板,雨林中的新鲜空气可以暢通地进入格间,热空气再被高高的大屋顶吸上去向高处空间散发出去,所以晚上睡在蚊帐里十分通气凉快,入睡后还需盖上一条薄毯子。
行前我对这种敞开式的房间也一直非常担心,总有一种不安全感。为这次的亚马逊雨林行我在亚马逊网上购买了不少物品,诸如驱蚊剂、防蚊面罩、蚊煙香、LED电筒和头灯等等,其中还包括一只用电池供电的超声波驱赶器。实战的结果表明,中国传统的绿色蚊煙香最有效。毕竟格间离地面足有一米多高,又睡在蚊帐中间,安全有足夠保证。真正的麻烦就是那几只流氓金刚鹦鹉,白天它们会在各个格间上空飞来飞去,放在包里的食品都免不了它们的搜括掠夺,連背包和旅行袋一起遭秧。放在桌上的手表、手机和袖珍相机一不小心被金刚鹦鹉顺手牵羊,带去了雨林的上空。这几只金刚鹦鹉实在像宠坏了的孩子,它们有持无恐,但常常也淘气得可爱。
TRC 营地的设施虽然一切从简,但服务却是一流的,服务人员态度和蔼,处处为客人着想,伙食供应更是秒杀五星级酒店。一日三餐供应的蔬菜和牛羊肉均直接来自保护区外的当地农户,物材新鲜有机,大城市的豪华酒店根本无法和他们相比,秘鲁厨师融合了西班牙美食文化和我中华料理工夫于一身,只只菜肴都是色香味俱全,吃过后真是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特别是那道牛肉 Pasta,印象太深刻了,我敢肯定,除非重回雨林,我和这道菜是永别了。
每当雨林之夜降临,我们七、八个客人会來到 TRC 的歺厅,它在宿舍区的尽头,四周都是敞开面向雨林。每人的位置是固定的,中间是鲜花和烛光,标准的烛光晚餐。雨林中供电有限,烛光不只是为了增添情调,也是一种无奈。歺桌上一式高档瓷器和刀叉,新鲜现榨的热带果汁放在玻璃罐中尽情享用,歺毕还送上甜食。在雨林深处竟然享受一流歺馆的服务,不是亲历实难想像。
客人们社交也大都在晚餐期间,除开我俩那几天中的客人都来自西欧。其中一位來自苏格兰,我问他可曾听过有关探险家利文斯通医生的故事,令我吃惊的是,他竟然是利文斯通的后辈,他的姑婆就是利文斯通的外孫女。不久前我把有关利文斯通的最新研究成果汇编在我的博客中,我就把文章的要点向他敍述了一下。这时轮到他大吃一惊,有关他长辈的一些新的故事他却一无所知,竟然需要我这个中国人来告诉他。当夜我们相谈甚欢,分别时交换了电邮地址,他热情邀请我访问苏格兰时一定要去他的家乡-格拉斯哥,並承诺会陪同我参观利文斯通的故居和纪念他的博物馆。我真希望能早日再见到他。
雨林中的晚上如果没有外出活动,晩歺后就去卫生间冲个凉,然后早早地钻进蚊帐,躺在床上望出去,在明亮的南十字星空下是黑沉沉无边无际的雨林,还有从雨林深处传来不息的虫鸣蛙叫。雨林的夜使人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我在雨林鸣奏曲中很快进入梦乡,直到黎明鸟儿的欢叫把我喚醒。
左边是雨林中的晨曲,右边是营地的小夜曲。请分别选听雨林早晨和晚上的背景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