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情怀总是诗,年少时懵懂无知的我以囫囵吞枣的方式“消化”了不少古典诗词,还在心里默默将它们归类。读到天涯海角,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象着,如果有一天流落到那儿,是怀着“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悲伤无奈,还是学习苏东坡的随遇而安,潇洒写一篇“万里归来年愈少,微笑,笑时犹带岭梅香。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已过不惑之年的我来到了阿根廷的乌斯怀亚(USHUAIA),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身处天涯海角的体验了。
乌斯怀亚位于大火地岛南岸,座落在群山环抱之中,远眺比格尔海峡(Beagle Channel),被认为是世界最南端的城市。全城的居民约为70,000人。
我们没有选择上岸到城里观光(事后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而是随着一帮乘客上了一条小游轮,沿着被群山环抱的U型海湾一览美妙的大自然风光。从船上极目远眺,与天边相连的是顶上覆盖着白雪的烟熏色的巍峨壮观的火山。与雪山比邻的是郁郁葱葱、丛林丰茂的绵延群山,两者形成层次分明以及色彩对比鲜明的两个远景,再配合着碧蓝的海水和海平面上耸起的黄褐色或者黑色的大片礁石群,构成一副清新隽永的山海画。
二十分钟后,游轮接近一片荒岛,岛上黑压压的挤满了鸟类,那些鸟有着白色的圆鼓鼓的肚皮和狭长的黑色翅膀。一开始我们以为是企鹅,兴奋地叫起来。大宝眼尖,指着凌空飞翔的海鸟说:“不是企鹅,企鹅不会飞,只会用肚皮在水上滑翔。”导游赶忙介绍说:“这是南美常见的Albatross(信天翁)。”
信天翁的数量多不可数,吱吱喳喳叫着,蔚为壮观,对我们的靠近丝毫不以为意。数百只海狮则躺在不远处的另一片黄褐色的礁石上,身子几乎与礁石同色,或伸颈,或侧卧,或互相瘙挠。它们大多以家庭为小单位簇拥在一起,体态是母海狮两倍的公海狮呵护着幼子,场面十分温馨。船上的游客大多来自大都市,“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短短的半小时内陆续看到信天翁和海狮,个个疯狂了,站在船舷边不停拍照和录像。
游轮继续向南行驶,不久又经过一片荒岛,荒岛上耸立着一座两米多高的灯塔,塔身漆成红白相间两色。导游说:“这是世界最南端的灯塔,灯塔以南再也没有人烟了,这里是真正的天涯海角。”
啊,天涯海角终于到了!我站在船舷上,竖起衣领抵御扑面而来的海风,双眼紧紧盯着荒岛上的灯塔。成群的信天翁在灯塔旁边的礁岩上呼朋引伴,有这些海鸟常年陪伴,灯塔应该不会太寂寞吧。
这艘小型游轮上有一帮从洛杉矶来的台湾游客,几乎个个过了花甲之年,听到母亲和大宝说普通话,其中一位耳尖的男人忍不住问妈妈:“你是福州人吗?”他自我介绍是解放前出生在大陆的湖南人,随着父母撤到台湾。湖南人竟然能听出母亲的福州口音,我不禁暗自惊叹。那帮游客大多是台湾的外省人,后来定居洛杉矶,听说母亲移民到加拿大,纷纷说:“好地方,我们都是有福之人。”他们对大宝满口流利的中文赞不绝口,竖起大拇指夸奖母亲:“出生在加拿大的华人孩子中文表达能力这么好,外婆功不可没。”母亲开心地笑了。
同在天涯海角,我们这帮偶遇的中国人并没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唏嘘,溢满胸怀的是幸福之情。
小游轮开始返航,出发时见到的葱郁的远山渐渐变成近景。由于常年刮西风,山上的树木都毫无例外地向东倾斜生长,树干遒劲有力,透着无限的生机和活力。我原本以为这些远离市区的群山应该是荒凉的,船开近了,突然发现半山上搭建着几间破旧的平板屋,屋主在向海开阔的前院对着游轮上的乘客招手。半山腰上的巨岩间不时冒出几位全副武装的登山者的身影,似乎还有一条小路连接着远处的高速公路。
我们回到了码头,碰到一群从市区兜了一圈回来的游客。他们抱怨说,市区没有特别有新意的商店,早知如此,不如坐游轮逛海湾了。
越接近南极,气候越恶劣,单单是终年呼啸而来的海风就让人心惊胆寒。可还是有一帮坚强的地球人在天涯海角安静地生活着,对各种自然灾害安之若素,人类的抗压能力原来可以如此强大。
我们回到金色王子号游轮继续南行,一夜醒来,合恩角已过。为了庆祝这一历史性的时刻,游轮给每位乘客发了一张证书,恭喜我们绕过了南美洲的最南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