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之后,来了两个很特别的新生。一个名叫德伦,是个非洲裔学生,另一个名叫尼克,是个白人学生,两人同是十八岁。
先说德伦。他虽然长着黑人的模样,但皮肤是浅棕色,可能是个黑人与浅肤色人种的混血后代。他很瘦小,和小毅的身材差不多,看上去很健实,两眼炯炯有神,动作很敏捷,给人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
第一天他就表现出不安份。坐不安,立不定的,有一种随时想溜出课室去的架势,还不停地抱怨:“这是什么职业学校,要我们学这么多既无用又无聊的数学。”
我跟他解释:“我们是按照劳工部规定的教学大纲安排课程的,不是我们学校自己规定的。不管你是觉得有用还是无用,也不管你是觉得有趣还是无聊,你都必须完成这一门课。”
他马上反驳我:“劳工部的人都是一群蠢货。什么职业学校,应该改名叫做数学专科学校好了。”
我问他:“每个同学都在认真学习,为什么只有你这么多不满意呢?”
他不吭声,无言以对。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牢骚了:“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这学校了,我以为是来学一门工作技能,招生的时候他们都没说要上数学课的。”
课堂上,他像患了“儿童多动症”似的。这会儿来几个俯卧撑,那会儿耍几路鹰爪拳,再一会儿踢几下无影腿,还翻几个洛加尼斯跟斗,所有这些动作都很利索。
我问他:“这是课室,不是健身室,你不会分辨课室与健身室吗?。”
他嘻皮笑脸地说:“我一不动就会想睡觉,我要松松筋骨。”
下课了,他就第一个冲出课室。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出现在教学楼前面的空地,玩起花式滑板来。这是他最喜爱的运动,他会做很多高难度动作,就像鲤鱼跳龙门似的,动作不断变换翻新,他还特别喜欢在众人面前作免费表演。他确实玩得很出色,比得上专业的运动员,不时博得周围阵阵喝彩。
他从来都不认真听课,也不做作业,可我不能强迫他学习。西雅图说过,我们不可以强迫学生学习,法律不允许我们侵犯学生的权利,如果我们强迫学生去学习,学生是有权告我们侵犯他们的人权的,所以我们只能耐心引导他们。我觉得,美国的法律也太强调个人权利了,连老师要求学生学习都是不合法的,简直令人费解和不可思议。在这样的法律保护下,既然德伦只是在他的座位旁边做些动作,并没有过分地影响其他同学学习,除了给他一次又一次的口头警告,甚至给他个电脑记过,我真拿他没办法。
九十天过去,他要考试了,我必须提醒他:“这个星期你要考试了,你准备好了吗?”
他毫不在乎:“我不需要什么准备,直接去考试就是了。”
考完试回来,他告诉我,分数比定级考试还低了2分。
我故意挖苦一下:“这就合理了,你什么都没做。如果及格了,也只能说明你是作弊的。”
他不吭声,无言以对。
我继续说:“你要在这堂课重读第二个九十天。”
他小声地说:“我知道。”
德伦的课是分单双周的,也就是一个星期上文化课,一个星期上专业课,轮流交替。他学的专业是室内维修,主要是学些如何维修室内的基本设施,例如,电灯、水龙头、排水系统、煤气炉头、门窗,还包括室内的油漆翻新等等。
这个星期是他的专业课周,课堂上没有了他不分时刻的特技表演,使课堂得以安静些。这个星期的一天,他突然来到我的课室,一本正经地问我:“老师,这道数学题怎么算?”
我故意气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对数学感兴趣了,你不是说数学既无用又无聊的吗,怎么不是数学课周你也在学数学?”
他有点不好意思,不敢吭声。
我说:“我只是开个玩笑,什么题?让我看看。”
他把题目递给我。
我一看,原来是一道关于如何调配油漆的数学题,他的专业老师要求每个学生按一个给定的比例,自己来计算颜料的调配。我不记得具体是哪几种颜色按什么比例了,反正就是用几种颜色按照某一比例,去计算应该用多少罐A颜色、多少罐B颜色、多少罐C颜色的油漆,来调配出一桶新颜色的颜料。
我问他:“你的专业课老师没有教你怎样计算吗?”
他说:“专业课老师说数学老师已经教过了,他不会在课堂上重复一遍。”
我说:“我已经在课堂上给你讲解过这方面的计算,只是你没有听。你说这些数学都没有用,不用学,你现在知道不是没有用了吧?”
他嘻皮笑脸地说:“我现在知道有用了,你再教我一遍吧。”
我说:“那好,只要你愿意学,我就再教你一遍。其实,这种计算很简单,学几分钟你就会了。”我告诉他:“这是如何计算比例分配的问题。把比例值加起来,算出每一种颜色占总值的几分之几,然后把总油漆量分别乘以这些分数,得出每一种颜色需用多少量,最后每一种颜色需要的量除以一罐油漆的量,就是每一种颜色需要多少罐了。”
接着,我给他解释一遍为什么要这样计算。
他很高兴:“我懂了,原来真的这么简单。”
说完,他在课室翻一个洛加尼斯式的跟斗,然后,一溜烟地消失了。
没多久,他又回来了。
我问他:“怎么啦,又有数学问题问我?”
他嘻皮笑脸地说:“专业老师说我算得不对,其实,我也觉得不合理,但我不知道我错在哪里?老师,你帮我看一下,我的计算错在哪里,好吗?”
我说:“让我看看,怎么个不合理法?”
我检查了他的计算过程,原来他用计算器计算的时候,把除数和被除数互相颠倒了。
我说:“你必须弄清楚哪个是除数,哪个是被除数,不能随意调换的。明白了吗?”
他还在辩解:“我还以为哪个是除数,哪个是被除数,都是一样的。”
我给他打个比方:“把两块比萨分成四份和把四块比萨分成两份,是不是一样?”
他笑笑,小声说:“当然不一样。”
我问他:“那你现在知道你刚才的计算错在哪里了?”
他笑了:“知道了,这次我真的懂了。谢谢老师!”
说完,他在课室翻一个洛加尼斯式的跟斗,然后,迅速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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