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别走(33)瞿陌松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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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一辆车,和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路。


瞿陌松坐在方向盘后,道路在眼前不断延伸,好像是卷转不完的黑色胶带,他是这个胶带上的唯一影像,他的生活就是一个无限循环着的噩梦。





他的豪华公寓签的是长期租约,不能马上就解约。瞿陌松只能在网上登帖子想把房子给转租出去,当天就有人打电话过来联系看房,打电话的人是个移民中介,给办好投资移民的客户找出租公寓,要求是豪华方便,因为对方是老婆孩子先过来,所以不计成本的往好地段贵房租上找,最后瞿陌松的公寓非常幸运的被还在国内的富太太看中。中介过来看了房,二话不说就拍板交了押金。瞿陌松松了口气,推掉了其他来看房的预约,可是过了一天中介又打电话来说客户准备直接买房了,不想租了,让瞿陌松退还押金。瞿陌松又气又急,心想自己的时间被耽搁了,弄不好又要等一个月才能把房子转租出去,何况押金都是事先说好的,为的就是防止毁约这样的事情。国内的人做事缺乏契约精神,既然是富人,何必在意这点儿押金?但中介坚持说押金是自己给垫上的,对方根本就不打算承担这个费用,他本来是帮个忙,自然不甘心白白为客户花钱,又看见瞿陌松不过是个国际学生,柿子捡软的捏,闹得不可开交。


过去瞿陌松是不用费心这些事情的,父母随便一个电话就有人鞍前马后的把事情搞定,但是现在父母如同两棵遮风避雨的参天大树说倒就倒了,树倒猢狲散,瞿陌松看到了世态炎凉。


过去父母总是边叹气边对瞿陌松念叨:“孩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然后就是滚车轴轱辘一般地不厌其烦的教他为人处世的方法。那时候的瞿陌松总是心不在焉,父母永远都在那里,永远都在为自己打点考虑,哪里轮得到自己操心呢?现在真的遇到事情,瞿陌松才发现父母的那些教诲还是被他听进去了不少,哪怕是滑过窗户的雨滴,在潜移默化中他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瞿陌松想如果是爸爸妈妈遇到这种事,他们会有什么办法,会怎么做呢?如此一想,瞿陌松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他开始在网上积极寻找收集关于租房合约的各类纠纷案例,和法规条款,又打电话给加拿大的租客协会询问相关事宜,当他最后将完整的法规案例打印出来发给中介,并且附上一句如果对方有异议,他愿意通过法庭仲裁,中介立刻哑火了。


这是瞿陌松出国以来第一次全靠自己打的一个大胜仗,他有种胜利的喜悦,觉得自己忽然长大的,他真希望能够告诉爸爸妈妈,让他们放心,自己终于开始承担生活了!


下一步就是去找一个相对便宜的出租屋,瞿陌松在网上的租房信息中找了又找,不要最便宜的只要更便宜的,第一次他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在挣扎着,在斤斤计较着,而现在自己成为了他们中间的一员。



他拿起电话拨过去,才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仿佛电话的主人正端坐在电话后面,等待着鱼儿上钩。一个女人急促而尖锐的声音破空而来,有点像一个抓住鸡脖子正要下刀的女农场主,瞿陌松有种莫名的不愉快。不过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瞿陌松对着电脑上的广告问了几个问题。


女人一听是潜在的房客,声音里充气般注入了笑意,她热情地说:“是啊,是啊,房子很干净,是住在客厅里,又大又宽敞,采光又好....我们这里还有两个学生房客,住房间的价格可不是这个价儿....我们这房子风水很好的,过去住在我们这里的几个房客都找到了好工作....”。


瞿陌松按着地址找过去,是温东的贫民区里专门用来出租的公寓楼,外围的水泥墙上爬着绿色的青苔,所有的阳台外围也是绿惨惨的,温哥华常年多雨,气候温和,很多大楼不得不雇佣专业公司每年对大楼外体进行清理,否则一个夏天过下来,大楼就好像穿上了绿色的毛衣一样,被厚厚的绿苔所覆盖。有此可见这是一栋疏于管理的大楼。


主人刚才在电话里就嘱咐过说门铃坏了,让他到了以后打电话,瞿陌松拨通电话,女人嘹亮的声音穿过听筒,大喊道:“来了,来了!你等着啊。” 还没有来得及挂上话筒,瞿陌松又听到那个女人尖利地呵斥声:“老胡,下去开门,看房子的来了....” 瞿陌松顿觉这女人是个精通变脸的人。


过了不大一会儿,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慢悠悠地走出来,他穿着一条蓝色的运动裤,灰扑扑的拖鞋,油腻腻的脑袋,身上套着一件晃晃荡荡的白色大汗衫,看了一眼瞿陌松,问:“你是来看房子的?”


瞿陌松跟着老胡走进公寓楼大厅,天花板很低,墙上是发闷的灰黄色,电梯也狭窄,瞿陌松和老胡两个人默默地走进去,与电话里的女人不同,老胡对未来的房客很冷淡,几乎是一种死鱼般的表情,电梯里白色的日光灯将他映照得白惨惨的,好像被扔在海滩上暴晒了好多天。


老胡用一只肥大而黑的大拇指按动了15楼,可是电梯好像患了老年痴呆症一般,徒劳无益的嚣叫着,好半天都没合上。老胡目不斜视,甚至都没有兴趣多做解释,瞿陌松也没有兴趣多问,这样低廉的房租,他觉得自己是在菜市场捡菜叶子,如果还要挑剔就未免矫情,但是在近乎麻木的内心深处,他觉得自己是一个正站在流沙中的人,慢慢的下陷,绝望的沉沦。


他过去的房子也在15楼,这是个滑稽的巧合,那个可以站在阳台上看见downtown的繁华街灯的美丽公寓,过去很多次他和艾媛媛一起在阳台上烧烤,或是扶住阳台的栏杆眺望远方,他曾经以为他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陪伴这个任性而美丽的女孩呢,可是现在瞿陌松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搬来这里是否有勇气告诉艾媛媛自己的新住所。


电梯终于还是动了起来,吱吱嘎嘎的,好像是个得到了骨质疏松的老年人。当电梯终于爬上要去的楼层,满楼道都是炒菜焖饭后的气味,间杂着印度人爱点的熏香,自己好像忽然被空降到了东南亚某个拥挤破败的平民窟。瞿陌松忽然有种要逃的冲动,他异常匆忙的看过房,就对脸色阴晴不定的女主人说:“我还没有想好。”

女主人用秃鹫一样的眼神盯着他,似乎想分辨出他的真实意图,发觉瞿陌松态度很坚决后,她显得有些悻悻然,嘟囔了一句:“没有钱呢就不要挑剔,这就跟结婚似的,越挑越差的,还耽误别人的时间.....”


瞿陌松逃野似的开车出来,那楼道里的郁闷的恶臭久久的滞留在胸口,他之所以忽然不想租那间房子还有一个原因,他害怕如果自己住在那里,有一天也会变成那个老胡一样的人。现在自己的公寓还没有转租出去,不如还是先这样住着,大不了自己多找几份工作,把费用给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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