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夏天我侄女回老家,我买了两瓶洋酒和几盒西洋参让她捎给我舅舅。半个月后侄女回来了,送来舅舅给我的两瓶“郎酒”和两大包大海米。酒我所欲也,海米亦我所欲也。都说舅舅疼外甥,真是一点不假。
酒是好酒,大海米的成色也好,个大,鲜亮。还没全干透,一看就是当年的新货。我把海米摊在deck的餐桌上,晾晒了几天,待彻底干透了,拣去碎屑,再装回袋子,扎紧了口,放入冰箱,然后咱就可以慢慢“逮”(山东土话:吃)了。
我老家靠海,土地却并不肥沃,沙地偏多。陆上的特产一是人人皆知的“龙口粉丝”,再就是花生,老家人叫“长生果”。海里的特产就是大海米和其他类似的干货了。
小时候,过年过节偶尔会收到老家寄来的包裹。如果包裹大而沉,那必定是花生;如果包裹小,则十有八九是大海米。那时候老家穷,姑舅伯姨的穷亲戚一大堆。我姥姥也还活着,但也瘫在炕上多年了。我父母这些出来的人,总惦记着老家的亲人。除了每月按时给姥姥寄钱,还要经常给老家亲戚寄东西。今天给这家寄两件旧军装(有时候还是从部队价拨的新军装),过些日子再给那家邮两斤毛线。有时候,父亲在家休假,接到老家的来信后也会皱起眉头。凭我的小经验,肯定又是谁家孩子想当兵,要不就是谁家想买自行车,也可能公社想让帮忙买拖拉机。。。那是大人的事儿,咱不管。孩子关心的事儿就一个---吃!大海米真是好东西啊,无论做荤菜、做素材、做汤、打卤,放了它就不一样,一个字,“鲜”。我老家人爱图鲜,夸菜鲜,总爱说:“这菜真鲜哈,都快从炕上掀(鲜)到地上去了!”
前不久看“舌尖上的中国”,我很赞同里面一个说法,那就是中国人在饮食上特别追求这个“鲜”字,而恰恰这个字在英文里没有对应的词。出国前学英语是拿着字典学的,所以一直以为“鲜”字的英文对应词是delicious。等出了国才发现老外吃个蛋糕,吃个冰激凌,也会大叫“delicious!",这和中国人所说的“鲜”根本就是两码事儿。“舌尖”里那个美食家说:“‘鲜’应该是英文里的‘fresh'+'decicous'”。这个说法我也不同意,味觉上的“鲜”和“新鲜”也是两个概念。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喜欢大海米。妻是内陆人,她对海米就不以为然。一次做菜让她放点儿海米提味儿,她居然加了点儿虾皮!我质问她,她倒理直气壮:“这不都是海里的虾吗!”让我哭笑不得。临了还来一句:“现在鲜虾都随便吃,谁稀罕你的破海米。”其实她老外了,正像“舌尖”里提到的,很多干货的味道往往超过鲜货,比如干菇的香味儿就要比鲜菇更浓郁、更持久。
一次到一个上海朋友家吃饭,注意到他也爱用海米提味儿。我就说:“还是我们山东人大气啊,干虾叫“海米”,形容像米一样,不在乎啊,哪像你们上海人,小了小气,干虾叫“开洋”,吃一次就是开一次洋荤!” 他答道:“你个没文化,那叫‘开阳’,因为渔民在有太阳的日子里要拿出来晾晒,所以叫‘开阳’”。我想了一下,确实有理,看来还是我自己寡陋,再说他是78中文系的高材生哈。但前不久我上网查一个菜的做法,发现这两字还是“开洋”,我居然没错!
2012年6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