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争不过罗密欧。他把所有的步骤都计划好了,而且事实上一切都已经按他的计划发生了。即使我这样继续与他争论下去,迫使他勉强同意对评分作出修改(这种可能性很低),最多,他也只可能把1分该为2分,这对我的成绩和加薪几乎没有什么影响,80到85分是同一个升资级别。我真的懒得为这1分跟他这种无赖争论下去。
我原本也想过,即使我不想继续和他争论下去,也要拒绝签名。但后来我考虑到,罗密欧是有备而来的,他已经制造了我的课堂混乱的事实,还故意让校长和副校长都知道这混乱的课堂,丽莎还给我的学生训过话,这些都不容我“抵赖”,我能不就范吗?我拒绝签名也没用,最后吃亏的还是我。看来我只能选择以退为守了。
我说:“我不想跟你这样争论下去,你要我签名,你放心,我会签的,但我并不接受你对我作出这样的评估。”
他胜利了,还忘不了说风凉话:“其实,你的分数也够高的,我真想不到,电脑评分你竟然可以得到这么高分,是全美国职业中学的总平均分的176%。你知道吗,全美国的平均分是54分,你得了95分。”
我说:“这说明你对我的评估根本就是很不合理的,怎么你的感觉和电脑的记录相差这么远?”
他还想继续庆祝胜利,我打断他说:“你别说了,我签名,但我再次声明,这并不表示我同意,我只是觉得这样争论下去毫无意义。”
签完字,我正想离开,他说:“我很抱歉,把你的评估拖延了三个月,这完全是我的责任,我保证,下一次的评估绝对会按时做好,我很感谢你的耐心和理解。”
我平静地说:“我明白,我希望这种不愉快以后不会再发生。”
虽然我无法咽下这口气,罗密欧确实是手段卑劣,欺人太甚,但我还是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我到了这个年纪,经历过的委屈记不清那么多,使我对名和利早就看淡了,即使心里还是耿耿于怀,也会坦然面对。
不过,我决定要离开,我刚才对罗密欧这样说,就是这个意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
在下班的路上,我和安娜老妈妈说起罗密欧给我的工作评分。
她说:“如果我是你,我也会签名的。他敢给你1分,他就有事实证明,他给你1分并没有冤枉你,他是有备而来的。他也给了我1分,我也没跟他争,我也照签了,我知道我也争不过他。”
我感到很惊奇:“罗密欧也敢只给你1分?理由是什么?”
“他说他经常看到我上课的时候,有学生睡觉也不管。”
“这到底是事实,还是无中生有?”
“其实,每个班都会有学生睡觉的,他罗密欧当老师的时候,还不是一样有很多学生在课堂上睡觉。有时我只顾讲课,没留意到,有几次被他看到了。”
“这也是一条罪状?”
“他要挑你我的不是,容易得很!”
也是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中国古人早就悟出这个道理来了。
工会的人来跟我们开会,商讨新一年要向资方提出哪些福利要求,以及询问工人对资方有哪些不合理的,需要投诉的。
珍妮第一个抢先发言,她投诉学校对教师工作评估给的分数太低,使她的加薪幅度太小。
她说:“不知道这评分标准哪里来的,教务主任给了我5分,但我的分数仍然很低,说是电脑计算出来的,是客观分,我建议工会去查一下,当中有没有黑箱作业。”
听她这么一说,我真是大吃一惊,罗密欧竟然给她5分,而给我和安娜老妈妈都是1分。每个老师都知道,珍妮的课堂纪律是最乱的,而且她数学和写作都不会教,还要我和安娜老妈妈来帮她。
我小声跟安娜老妈妈说:“你听到了没有,罗密欧给了她5分。”
安娜老妈妈说:“还有呢,罗密欧给潘老师也是1分。这罗密欧还想给我们0分呢,只是他不敢。”
我说:“这罗密欧根本就没有公正可言。”
安娜老妈妈说:“我早就估计到罗密欧会给珍妮5分的,我只是没有证据,现在她自己说出来了。”
珍妮在滔滔不绝地投诉学校如何对她不公平,还说她来我们学校之前,已经有四年教学经验,她要求工会向资方提出,教师在别的学校的教龄也要这里算工龄。
安娜老妈妈小声对我说:“珍妮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也不知道满足。谁来这学校之前没有几年的教学经验,怎么可以算工龄呢,又不是同一个老板。”
我说:“我来美国之前,还有十二年的教学经历,难道也要在这里算上工龄吗?”
珍妮这么一投诉,更加坚定了我要离开的决心。当然,如果工资福利和现在的工作差不多或者更好,我才会离开的;否则,我不会贸贸然就走,去跟自己的钱包斗气。
没几天,午饭的时候,在教师休息室,珍妮对我说:“我对罗密欧彻底失望,决定跳槽。”
我故意说:“罗密欧对你挺好的,他经常都帮助你,工作评估给你这么高分。”
她说:“好什么,他这个人心肠可坏了。”
“不会吧?”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的,我算是彻底了解他了。我跟你说,有一个学生说要跟踪我回家,要我小心点。”
“是吗?那学生为什么要威胁你?”
“那学生说我课堂上管他管得太严,说要报复我。”
“那学生真的跟踪你回家吗?”
“跟踪了我两次了,我很害怕。我报告给罗密欧,罗密欧竟然一点都不在乎,说那学生可能是跟我闹着玩。你说这气不气人?”
“你可以跟学校保安部说啊。”
“我说了,没用的。不过,下个星期我就会有好消息,我准备去动物园当饲养员,我喜欢和动物打交道,不再当这个受气的老师。”
“看来,你觉得看管动物比看管人类要开心得多。”我开玩笑说。
“是啊,这里的学生个个调皮捣蛋,再这样呆下去,我会疯的。”
“是吗?但我觉得很多学生都挺可爱的。”我说的是真话。
“我看见那些捣蛋鬼就烦死了。”看来珍妮说的也是真话。
过了一个星期,珍妮果然向学校提交了辞职信,她终于走了。
我觉得,连时刻受到罗密欧像女朋友般特殊照顾的珍妮,都说对罗密欧彻底失望,那我不早就该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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