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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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半月湾的乡村巴士翻越海岸山脉的时候,途经山顶一所名叫圣. 什么什么的college。学生们恭候多时,早排出整齐的队形。第三的位置上是一位轮椅人士,残疾的程度参照霍金爵士。

两者相比眼前这位唯一的优势是还可以勉强挥动他已经萎缩的双臂,但那些动作似乎并不能反映他大脑的活动,只是象坏掉的表盘上两枚错乱的指针无规律地摇摆着,在听不见的交响乐中指挥着隐形的乐队。

照顾他的是位美国大胖妞,葫芦娃一样火红而干枯的乱发,鼻环、纹身、黑指甲一样不缺,稍有动作,全身的肥肉就要从紧小的衣裤中越狱而出…… 但她看上去非常熟练,细致,并为复杂的轮椅安置过程耽误了全车人的时间而稍含羞赧。司机一路无话,直到看到他俩才活跃起来,一边帮忙一边说了个我没听懂的笑话,胖妞和“霍金”都哈哈大笑。

不是每个受困轮椅的人都有霍金那样的成就,但对于这样遭遇命运的人来说,每天还可以去学校与人群相处,读书、求知,一定象黑暗荒野里指路的北极星那样珍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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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圣.何塞downtown 等班车, 车站上只有我和一位衣着简陋的墨西哥大叔. 因为晚上要跟人吃饭,上午出酒店就穿得比较正式. 大概是这个原因, 我向大叔问路后,他错把我当成了新来此地上班的移民. 赞美了一番得天独厚的天气之后, 他感叹: " but too expensive, everything expensive ..." 停了一秒,他立刻又安慰我道:“don't worry, they pay very good, trust me , very very good.”

车来了,我拿着两块钱正要付。大叔挡住我,说让他来。我赶紧推辞,可话没说完,大叔已经用一张卡在机器上“哔——”了一下。我坚持要把钱给他,大叔仍然拒绝,不但如此,还将那张卡塞给了我:“我这就到家了,你留着这卡,one day pass, 很乐意为你省俩小钱。”

为了扫除我的疑虑,大叔很有风度地冲我一欠身,忽略了我身边的空位,走去了车的后面坐。

我先到站,离开时隔着整个车厢,我们互道了祝福。

下车后,车站上有一个嬉皮打扮的小伙子冲我点点头(加州人好象都这么爱打招呼),我把DAY PASS递给他, 重复了墨西哥大叔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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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南湾的第一个晚上,小学同学W做东请我吃饭。上一次见面是三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个穿着上海产的灯芯绒小大衣的男娃娃。席间畅谈融洽,W同学想起了什么,突然压低声音道:“ 杨柳君(化名)你还记得吗?最眉清目秀的那位,他也在加州。他是GAY,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但我毫不奇怪,那时候我就猜着了。” 我答道,心里突然觉得安慰。

杨柳君在学校被叫做“假妹仔”,眉展春山目含秋水肤如凝脂,比全班女生都好看。他有一只眼睛下面,长了颗小小的黑痣,在月儿般的脸上十分显著。一定是那颗痣把大家的目光都紧紧锁在了他的脸上。后来想起,觉得那应该是颗泪痣。

他只喜欢和女孩子们扎推,高兴了还会抱着我们亲脸蛋,但没有女生会尖叫着“流氓!”去报告老师。我们还不懂,但我们天生就知道。杨柳君温柔甜美,我们都喜欢他。

但男生却不。如今四十岁的W同学坦白道:“我们那时候不敢调戏女生,就都拿他下手。揪他脸蛋,还咬。他只好去老师办公室哭。” 我笑着听,其实我知道他们还在男厕所欺负他,更严重。

“杨柳君还记得你,说印象很深刻,可惜来不及叫他。”W同学又道。我相信的,那时候我是三根杠,又红又专又泼辣,常常保护他。

“他妈妈还好,说出来以后虽然也不好过,但毕竟原谅了他。他爸爸听说后,有整整四年没有和他说过话,见到他就起身走开。”W同学继续介绍:“他吃了不少苦,最后终于来了加州。现在和一个白人结婚了,挺好,在东湾买的房子。”

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W同学搂着一个中年男人的肩膀,那张脸苍白、内敛,看上去的确是“吃了不少苦”的样子,除了那颗泪痣,再找不出当年的温柔甜美了。

我知道将来再说起同性恋,我一定会想起杨柳君。

他能生活在加州真好,那里阳光普照。


(照片只有这一张,别无它证)

周游喜相逢 发表评论于
不清楚。不过司机当时看到后没有异议。
wenwen2 发表评论于
你确定day pass 可以转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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