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不展丁香结（10）—— 汽车电影院

檐滴给麦胧胧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进去，然后从后座上拿了件羽绒背心给她，说：“你先套一套，挺冷的。” 阿颜的家距离几条高速都很近，没多会儿麦胧胧就看到他们拐上了404匝道一路向北。她问檐滴道：“要上高速啊，远吗？” “还行，”檐滴说：“就在Newmarket，从这里过去也就是十五到二十分钟吧。” 麦胧胧很好奇他们要去哪里，可她看檐滴没主动说，她就没着急问。 檐滴打开了收音机，淡淡地说：“你要喜欢交响乐，自己调到96.3去听。” “不要，我还是喜欢98.1，”麦胧胧毫不犹豫地说：“交响乐又没歌词。” 檐滴乐了，哈哈笑了会儿，问她：“最近忙什么呢？” “准备考试。” “你不是工作了吗？还考什么试？” “想要转回去做医生，所以要考级然后跟这里的学位进行匹配，”麦胧胧看着窗外，说：“我挺想做个麻醉师的。” 檐滴歪了头看她：“不就是给病人打一针，让人睡过去么？” “你以为呀，”麦胧胧好笑地说：“一场手术，外科医生只负责修复他们想要修复的地方而已。可麻醉师呢，要看病人的心血管肺肾功能，耐受不耐受药物，反应如何，能不能插管。没有他们的批准，手术就不能进行。他们还要保证病人不能大出血而死，手术后要能安全地醒过来。所以，他们永远是最早到场，最晚离开的医生，全程监控着病人的所有生命体征。他们还要在最短最紧急的情况下快速做出反应，抢救病人的生命。” 檐滴沉默的好一阵子，说：“女孩子怎么想做这个？” 麦胧胧笑了笑，说：“说了有点矫情，你不能笑话我。” “不笑话你。”檐滴说：“我哪儿有资格笑话你？” 麦胧胧吸了口气，说：“我想做病人的守护神，体现一个医者最大的价值。” 檐滴没笑也没说话，就是很认真地看着前方的路。过了列治文山最繁华的一段，404上就没路灯了，加拿大政府那叫一个抠门。周围都暗下了之后，除了车头前面那段路，其他都看不清楚。麦胧胧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仪表盘上的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无比的严肃。 “你这样继续学下去，是不是挺贵的？”檐滴突然问。 “肯定的，”麦胧胧说：“不过政府有贷款。” “以后你那车，换胎保养什么的，就别拿去车行了，”檐滴说：“我包了。” 麦胧胧心里一阵感动，檐滴这算是支持她去学习的意思么，她的眼眶有点湿润，低声说：“那怎么好意思。” 檐滴扭头看她一眼，说：“你傻呀！” 麦胧胧觉得自己是挺傻的，琢磨半天也没有明白他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檐滴把车子开得很平稳，一直保持在100公里的时速上，不紧也不慢。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握着变速杆，一副很安逸享受的模样。麦胧胧觉得坐他的车很安心，本来嘛，有什么可着急的，享受驾驶的乐趣又不在速度上。 Newmarket没多久就到了，他们拐下高速上了小街。檐滴走了个Tim Horton咖啡店的drive through买了两杯咖啡一杯热巧克力，再转了两个弯之后来到一个特别空旷的地方。 檐滴很明显是熟门熟路，抄了条很隐蔽的近道，然后停在一个大院子门外。院子门口有自动栏杆拦着不让车进，他把车贴着收费的小亭子窗口停下，摇下车窗去敲敲玻璃。 很快，玻璃窗拉开了，探出一个白人老头的脑袋来，看着他说：“这么晚，已经放一半了！” “没事，”檐滴拿了一杯咖啡递给他，说：“我就是来看看。” 老头接了咖啡，按下按钮抬起横杆，说：“去吧。” 檐滴把车子开进大院子里头，麦胧胧才明白，这是一个露天汽车电影院。今天的场子还挺热闹的，都快要停满车了，他们只能找了一个很边缘的位置停下。前方的超大投影屏幕上正放着黑白的电影，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来是什么片子。 檐滴伸手扭动电台的开关，调到一个频道上，就能收到电影的声音了。他转身看着麦胧胧，说：“这家电影院今天是最后一天放映，从明天开始他们关门了。这片地，被房产商买了要建住宅小区。” 麦胧胧点头，问他：“你就来跟这个影院告别的？” “嗯，”檐滴说：“我以前经常来这里，看电影便宜啊。后来跟门口的人混熟了，都不收钱了，我买咖啡甜圈给他们吃就行。很多年了，真舍不得。” 麦胧胧从来没看过汽车电影，挺新鲜好奇的，四处张望张望。周围停的车子都是很老式的车子，大部分都是卡车，体积庞大的那种。 “都是附近农村人来看，所以卡车多，”檐滴突然扑过来，伸出胳膊往麦胧胧侧面的座位底下探过去，说：“我给你调调，坐舒服点。” 他的胳膊压在麦胧胧的小腹上方，让她一阵脸红心跳的，扭了扭说：“你告诉我怎么弄，我自己来就行了。” “害什么羞啊，”檐滴抬头盯着她的脸看，坏笑着说：“就算我想干点什么，这里也活动不开。” 麦胧胧瞪他一眼，说：“去你的！” “你还别说，真没试过。”檐滴把靠背向后倾斜到最大角度，厚着脸皮接着说：“这座位设计得不贴心，都放不平，得换辆车。” 麦胧胧红着脸把他推开，转开话题问：“今天放什么电影啊？” “管他呢，无所谓，”檐滴坐回去把他的座位也放倒，伸展了自己的腿脚，说：“舒服吧？你喝你的热巧克力，想吃东西的话我后备箱里有薯片。” 麦胧胧也学着他把鞋子脱了，脚伸到前面搁着，确实挺舒服的。 “刚开始来这里为了学英语，”檐滴半闭着眼睛，说：“听不懂总是睡着，后来我一睡不着觉就跑过来看电影，一来就睡特别香！” 麦胧胧说：“在这里看电影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四五十年代的美国，挺有味道的。” 檐滴哼哼了两声：“嗯嗯，是这么个意思。” “你怎么这么喜欢老东西啊？”麦胧胧推推他的肩膀，说：“老爷车，老式电影院，活得这么old fashion干什么？” “我这人不喜欢改变，”檐滴侧过身来面对麦胧胧，说：“小时候经历比较坎坷，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没安全感。所以我喜欢的东西最好就守着别变，心里觉得踏实。” 麦胧胧不会开导人，听了跟着他惆怅了一阵子，伸手去摸摸他的胳膊。 檐滴刚要说话，麦胧胧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那头是田源。 他说：“我要先回去了，怎么到处没找到你。” “我跟朋友在外面有点事，”麦胧胧说：“那再见了啊。” 田源很客气地说了几句就挂了，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也懂得掌握节奏，不装模作样也不过分热情招人嫌。 麦胧胧挂了电话后看了看檐滴，说：“不好意思啊，你刚才想说什么？” “噢，没什么，”檐滴看着前面的大屏幕，说：“我能有什么大事儿！” 麦胧胧能感觉到檐滴的心情很低落，憋半天憋了句：“我知道，你对这个电影院很有感情，现在要关门了你心里舍不得，我理解的。” “你别说话了行不行？”檐滴扭头看了看她，说：“我怎么这么想打你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