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1982年考研(三):复试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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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觉得自己在笔试中发挥基本正常,但能否通过参加复试,心里还是没底。直到两三个星期以后,我收到了复试的通知。复试包括口试,听写和乐器演奏,乐器种类自选,可选一两种乐器,演奏一两首曲子。收到通知时离复试的日期还有两三周,于是我又开始抓紧准备复试。

听写没什么好准备的,口试也只是把复习过的东西再看看。乐器演奏倒是需要准备,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怎么练琴了。于是我又是琵琶,又是钢琴,叮铃咣啷地练习起来。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给学生上课,忽然有人来教室找我,说招生单位来了两个人要了解我的情况,正在校长室和书记谈话,一会儿还要和我见面。书记说让我回宿舍等候,课先停一下,以后再补。

我当即回宿舍大概收拾了一下,到锅炉房打了一壶开水,人就来了,是两位四十岁来岁的男士,都很和气。他们自我介绍说是艺术研究院的,来了解一下考生的情况。 我忙着让座,倒水。他们很随便地问了问我的情况,包括工作以及婚姻状况等。随后又问我参加复试有什么问题,我说没问题,就是感到准备的时间有限。他们说已 经和我们书记谈了,请学校适当安排照顾一下。我说了谢谢,他们就告辞了。谈话进行得很轻松,一共也就十五分钟左右。

后来听说,这两位都是美术研究所的业务人员,是受研究生部的委托来搞外调的。外调就是政审,听说他们那天在书记那里看了我的档案,好在我父亲的问题那时已经 得到彻底平反,档案里应该有相应的记录,而且那时已经不太看重“家庭出身”了,主要是了解本人的情况。在那以前,我对政审一直很反感,因为我被认为是“家 庭出身不好”的,政审给我带来的一直是负面的影响。这次的情况看来很不一样,来的那两位老师给我印象很好,他们对我后来的录取,应该也是帮了忙的。

 

复试的前一天,我带着琵琶来到北京。复试的地点是在东直门外的音乐研究所,集中在一天进行。

上午先考口试。走进考场,见到对面坐着几位先生,经教学秘书介绍,为首的是研究生部音乐系主任郭乃安先生,还有李纯一,许健等几位先生也在座。那是我第一次 见到郭先生,他人很和气,先问了以前学音乐的情况,以及目前的工作情况;接着又问了读过哪些专业书,有什么收获和感想,对什么样的问题感兴趣等等。记得许 健先生问叶栋译解的《敦煌曲谱》看过没有,感觉怎样;我答看了,感觉那旋律有点怪,就再说不出什么了。口试开始时我还有些拘谨,后来看到先生们都很平易近人,自己的紧张情绪也缓解了一些。整个过程考试气氛不浓,所有的问题都没有对与错的答案。当然通过这些问题,考生的水平也就清楚了。

口试后是听写,考生们都到场后我才知道,这次所有音乐专业只有四个人参加复试,除了我,还有两男一女,他们都是78级本科的应届毕业生。

这时进来一位五十多岁的先生,手提一台录音机,说道:“我来和同学们记个谱,就一段曲子。”那位女同学问:“老师您贵姓?” 答:“我姓黄。”一位男同学脱口而出:“黄翔鹏?”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位男同学顿时目瞪口呆,一脸惊喜和敬畏,因为黄先生当时已经是全国著名的音乐史 学家了,对曾侯乙编钟的测音和研究做出过重要贡献。准备放录音时,那个女同学又问:“老师您放几遍?”先生答:“你们让我放几遍就放几遍。”那段音乐是钢 琴弹的单旋律,不长,但节拍节奏不规律,音阶中也有些变化音。黄先生应我们的要求放了三遍录音。收卷后,他告诉我们,这是一段新疆的木卡姆。他还和我们聊了几句,大意是中国的音乐比我们已经知道的要丰富得多,你们以后要好好学。

乐器演奏安排在下午。轮到我,见到上午口试时的几位先生都在座。在这些著名的音乐学者们面前弹琴,真是比班门弄斧还要尴尬的事!但想到这是考试,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我按事先准备的,弹了琵琶曲《霸王卸甲》和钢琴曲《A大调波罗乃兹》,好在都不间断地弹了下来。曲罢,我鞠躬,先生们点头,我就退下了。

复试结束后,我和另外两位男考生聊了聊。他们由于北京没有住处,被安排在音研所暂住,因此听到了一些关于招生的“内部消息”:这次来复试的人是从几十个笔试 的考生中挑选出来的,复试人数和将要录取的人数比例是一比一,也就是说,这几个人基本上已经定了,复试主要是当面看看人。那为什么不多选出一些人来复试 呢?据说是因为先生们考虑到如果那样,就会有人在参加了复试后落空,受打击较大,想避免那种情况。听说了这些,我当然高兴,同时也为先生们这样为考生们着想而感动。后来,复试时见到的几位考生都成了同学。

从北京回到大同不久,就收到了研究生部寄来的录取通知书。

这次考研成功,首先使我在专业学习上迈出了新的一步,有机会直接向德高望重的先生们学习,不但学习他们丰富的知识和研究问题的方法,还学习他们严谨求实的治 学态度,这些都是使我终身受益的。同时,这也摘掉了我最高学历是“工农兵学员”的帽子;后来毕业后留在音研所工作,也了却了我要回北京的夙愿。回想起来, 这成功的原因除了合适的机会和自己的努力,也有亲人们,朋友们和同事们的鼓励,支持与帮助,当然还有研究生部和音乐研究所的老师们,特别是郭乃安先生,录取了我做学生。对所有这些,我都是永远心存感激之情的!


Chang_L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ID的D主' 的评论 : 谢谢分享。被免复试,你的笔试成绩一定非常好。
ID的D主 发表评论于
那时候真好。我八一年考研。随后录取通知书中附有一信,略说:导师考虑到复试路途遥远(北京到上海),故而免除复试,直接录取。很感动。
Chang_L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shanghai58II' 的评论 : 谢谢评论!您是学长了。咱们都属“老三届”,又都下乡插过队,肯定有很多经历是相同或相似的。您插了8年队,77年考上大学,真是好样的!38岁考研也一定是很执着,很有毅力的选择。我想您的这些经历是很值得写的,也希望看到您的文章。
shanghai58II 发表评论于
写得真好!我一口气看完了您关于雁北农村的文章。我是68届高中,69年插队去江西,尽管江南塞北差异很大,你的文章又让我想起那艰难的岁月。我直到77年高考才入学,87年考研时我已38岁,往事不堪回首......希望能看到您更多关于我们这一代的文章。
Chang_L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3722' 的评论 : 谢谢鼓励。客观地说,音乐作为一种文化产品,古今中外,的确有很多值得研究的东西。这也是人类要认识自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3722 发表评论于
写得好,很实在,很详细。真不知道音乐里面还有这么多研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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