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4: 流动的享宴
按照计划,我们这天应该是去枫丹白露宫。但去过凡尔赛之后,让人有黄山归来不看岳之感,于是改变计划,不再去枫丹白露,改去蓬皮杜中心和奥赛美术馆。
后来觉得,幸亏去了奥赛,否则会错过许多我们会后悔错过的享受,尤其是那些印象派大师们的原作。
时间轻松,心态也轻松,我有更多的机会仔细观察巴黎人。
在巴黎绝少看到胖子,街头巷尾,广场地铁里见到的绝大部分巴黎人都身材fit。在我们外来人的想法里,在巴黎这个美食天堂,能保持好身材不是件容易的事。或许巴黎人跟纽约人一样,因为生存压力大而不可能胖起来;或许巴黎美食虽然可口,却也健康,绝少美国的junk food。
巴黎是世界时尚之都,不过女士们的穿着打扮并不时尚,而是风格相对简约随意的那一类。不过,她们的那种随意绝非随便,而是刻意为之的随意。年轻女孩基本不涂脂抹粉,虽穿戴平常但搭配得体。而且我觉得,在四五十岁这个年龄段,巴黎女士在整体上明显更有味道。
下午还有不少时间,对我来说足够去一个地方。
早年海明威辞去稳定的记者工作带妻子来到巴黎,打算靠写作为生。开始的日子很苦,常常食不果腹,海明威不得不想各种办法在保证日常写作的同时节约开销。很多时候,他的每天的时光这样度过:清晨起床,不吃早餐,从住所出门,步行一个多街区,来到一家咖啡馆。买杯咖啡,在一个基本固定的位子上泡一天,在一个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写作。有时候运气好,会在咖啡馆遇到好友菲斯杰拉德(《伟大的盖茨比》的作者),两人边吃边聊,当然,往往是朋友结帐。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不短的时间,在这家咖啡馆里,海明威完成了《太阳照常升起》。海明威成名后重访巴黎,入住丽兹酒店,店家告诉他,他十几年前住这家酒店,离开时有些个人物品忘记带走,酒店一直保存着。在这些个人物品里有一个笔记本,是海明威当年在巴黎写下的笔记。海明威以这本笔记为素材,写下了散文集《流动的享宴》。
《太阳照常升起》诞生的那家咖啡馆,名叫丁香园,La Closerie Des Lilas。
从外观看,它比我想象得大的多,占据了整个街角。海明威时侯的它没这么大,显然是后来扩建的结果。咖啡馆里顾客不多,露天的桌子除了一两张,基本都空着。我们在靠进入口的一张圆桌边坐好,一位侍者过来招呼,我点了杯咖啡。他把咖啡端过来的时候,我问他海明威坐过的位子,他示意我跟他走,然后领着我走进咖啡馆屋内。屋内的装潢比一般的咖啡馆气派得多,比起上世纪二十年代,早已是天上人间。侍者引着我七拐八拐,来到吧台前,指了指吧台上的一个金属铭牌和前面的高脚圆凳,示意就是它。
离开丁香园的时候已是傍晚,感觉有微雨。返回途中在一个地铁站转车,走下阶梯进入人行通道的时候,听到吉它弹奏的音乐,旋律悠婉动人,随着我们朝前走音乐声越来越大。转过一个弯,我看到了演奏者。一位流浪艺人,坐在墙角,正全神贯注地弹着吉它。他四五十岁,加勒比人长相,T恤牛仔,神色凄楚。不知不觉,那音乐里有某种东西触动了我,好象它来自一个遥远的所在,蕴涵着一股奇妙的力量。我放慢脚步,摸出两欧硬币,转过身,才看到流浪艺人面前的地面上并没有放着琴盒之类用来接受行人施舍的容器。我迟疑了一下,转身离开。
海明威说,巴黎是座流动的享宴,你此後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
我相信他。
Day 5: 大英之藏
一早离开巴黎,乘坐欧洲之星火车抵达伦敦,阴雨连绵。住宿酒店仍然是Holiday Inn,在Southwark。
和在巴黎一样,我们到早了,还没到check in的时间,只好先把行李暂存酒店,在外面吃了顿早中饭。一来二去,等安顿下来,时间已快到下午三点。原计划我们是打算利用一整个下午去剑桥,现在看来不得不临时调整计划,决定先去大英博物馆。
这就是自己旅行的好处。跟团旅游,每天的行程和时间卡得很死,遇到突发状况无法通融。自己旅行,虽然住宿交通门票都要自己打理,但时间行程十分自由,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临时调整变更,关键是心情也更放松。我们在巴黎有过一次,这次也是。
与巴黎的宽敞大气相比,伦敦显得拥挤狭窄得多。大英博物馆这么外观大气的建筑,我已经转过了街角,仍然没有看到它。继续朝前走,它那一排巨大的立柱才如同一个害羞的小姑娘,忸捏着露出面目。整个馆舍所在的位置,是从临街处凹进去一大块,难怪在街角处看不见呢。
大英博物馆的重点当然是罗塞塔石碑,我虽然希望一进门直奔主题,但实际上的行走路线是先参观了其他馆藏,最后才一睹石碑的真面目。
总的来说,法国人更喜欢艺术,英国人更喜欢历史,对比两国最引人瞩目的博物馆藏品,即可看出这种区别。卢浮宫馆藏品绝大部分是艺术品,而大英博物馆是考古学重所,收藏的艺术品却非常少。当然,伦敦也有专门收藏艺术品的泰特美术馆,但其收藏品与卢浮宫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虽然如此,对于罗塞塔石碑这样的历史重器,从它被发现的那天起,法国人也立刻认识到它的巨大价值。拿破仑兵败埃及,不甘心将石碑拱手缴给英国,曾试图偷偷运回法国,被英国人发现截回。
大英博物馆的藏品,其涵盖世界史时间跨度之长,覆盖不同文明类型之多之广,在全世界首屈一指。与中国有关的藏品,并不是该馆重点,但藏品中有中国已知最早的绘画长卷,顾恺之的《女史箴图》。当然,保护极严,一般人是看不到它的。
早上check in的时候,前台服务员告诉我,由于是IHG的会员,我可以得到一张小馈赠卷,是一瓶免费啤酒。晚上,我拿着馈赠卷来到酒店酒吧,前台服务员过来问我要什么牌子的酒,我反问她伦敦流行什么牌子的啤酒,没想到她说伦敦没有本地啤酒,基本都是外国品牌。我知道我问错人了,她不是专职酒吧服务员,显然不太了解啤酒,于是随便要了一小瓶Taylor Landlord。
喝着啤酒,注意到电视新闻似乎与中国有关。细听,报道的是天津的爆炸。
Day 6: 西敏寺的灵魂
清早起床,先看天气,还不错,云稀,有阳光,比昨天好多了。
收拾停当,下楼吃早餐。酒店准备的早餐相当丰盛,可选食物和巴黎的酒店非常近似。炒蛋、清水煮蛋、烤火腿肉、熏香肠、toast、牛角面包、muffin、西红柿等蔬菜色拉、咖啡果汁等饮料,都很对我们的胃口。出门在外,如果是我单独出行,我一般倾向于每天吃两顿,不是为了省钱,而是为了节约时间。不过和家人一起旅行,不可能继续这么做,无论大人孩子,到中午必须吃点什么。
上午先去西敏寺。伦敦的地铁系统也相当便捷,虽然不如巴黎线路多而密,但列车设备显然经过更新换代。巴黎的某些地铁,门不是自动打开,而是需要乘客按一个按钮门才开,伦敦地铁至少没有这个缺点。另外,有意思的是,伦敦地铁每条线路都有一个名字,比如Jubilee, Piccadilly, Victoria,显得更个性化;反而是更讲艺术性的巴黎,他们的地铁线路一律是用死板的数字或字母来命名,M1,M2,U1,U2之类,虽便于管理但缺乏个性。如果他们俩反过来,应该更符合大家对这两个国家的印象。跟老婆聊起这个话题,她说,没准伦敦的地铁是法国人设计的,而巴黎的地铁是英国人设计的。
一出地铁站,抬头就看见国会大厦的巨大钟楼,隔街就是西敏寺教堂。尖顶、花窗、立柱群、扶飞臂,典型哥特风格,两座平行的塔楼在外观上很象巴黎圣母院。内部,有意识地造成视觉上的高宽比例悬殊,夸张高度,令进入者产生升腾感,至少是幻觉。
从忏悔者爱德华开始,数百年间,西敏寺逐渐成为一个地位和成就的标志。英国历史风云变幻,权力斗争此起彼伏,无论获胜者还是失败者,许多人选择安葬于此,与他(她)们曾经的仇敌共眠,甚至左右相伴。西敏寺解说器使用的解说词,里面有一句话说得好(大意):英国是这样一个国家,她在不断变化的同时坚守着一个不变的传统。直到今天,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仍然在思考这句话。英国曾经的地位,决定了她的历史必然深刻影响着世界历史,这些历史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在我看来,其实就是前面那句话在不同的角度下发生作用。今天的美国,依然如此。
有首老歌,其中有句歌词:“我踩着不变的步伐,是为了配合你到来。”传统踩着的是不变的步伐,但现代人的步伐必须变化,为了适应传统,也为了不毁灭传统。
出西敏寺,过西敏桥,沿泰晤士河岸朝北,一路走来。伦敦的好处是,她的绝大部分著名景点都相距不远,基本都在步行距离内,沿泰晤士河两岸走走停停,就可以逐个消灭。
边走边看,拍着想着,三个事实让我无法忽视:第一,伦敦道路上行驶的车,相当一部分是德国车,站在路旁,随机目测,抽样统计发现,奔驰、宝马或大众的比例相当高,接近一半。这一点与巴黎形成鲜明对比;第二,几年前就已经开始,伦敦的许多公共服务设施已经出租或者卖给了外国资金;第三,伦敦地价贵,街道狭小却寸土黄金,我们这次旅游的三个国家里,伦敦的旅馆最贵。
我不懂经济,不过这三个事实传达出的信息,在我看来并不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