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故事2---贾母和鲁大海

回忆往事就像水墨画,不经意的一滴墨掉在纸上,慢慢化开。又滴上一滴,化开,和原来的混在一起构成一幅画。往事就这样成了历史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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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母亲的父亲排行老四,上面三个兄长。四个兄弟名字按“伯仲叔季”排。

  大伯父伯公,在母亲出生前就离开合肥老家,到天津投靠合肥老乡段祺瑞,以“乡晚”的身份谋到一官半职。在合肥老家,大伯母带着一个女儿(母亲堂姐)过,因为当家的是二伯父仲公,丈夫又不在家,日子过得很不舒畅。好在母亲这个堂姐很有出息,人也聪明,漂亮。最后嫁给“四古巷”的一位年轻人,堂姐夫后来做了外交官和将军。

  母亲对二伯父仲公记忆较深,家里的事都是他做主,不知为何,二伯父特别喜欢他的小弟弟季公的女儿(母亲)。母亲经常回忆起她的二伯父如何宠爱她,比如过年的压岁钱会多一点,买来的花布她总有份。坐轿子,一般是一人一轿,如果有小孩,那就是一个大人带一个小孩。二伯父总是让母亲和她在一起。母亲还记得一次二伯父用长长的烟杆抽烟,把她头发烧掉一小撮,她大哭。母亲后来再不肯和他一起坐轿子,二伯父后来保证在轿子里不抽烟,母亲才肯进去。

  母亲的三伯父叔公,我知道的很少,母亲也没什么记忆,估计也是很早就离开合肥出外闯天下了。

   母亲的父亲季公是小儿子,天塌下来由兄长顶,而且当时老祖母还在。母亲记得每天起床后先去老太太处请安,老太太一发话,所有的人只有照办的分,连小孩子都怕她。完全不像红楼梦里的贾母,儿子怕她,孙子孙女却全喜欢这老祖宗。母亲最记得老祖母腰上挎着的一大串钥匙,睡觉前查看前后门,关照各房熄灯睡觉。没有听到母亲谈到她的祖父,估计她出生前或不久就去世了。

  母亲实际还有一个小姑妈,排行最小,为反抗婚姻逃离家庭,“她去了马六甲”。母亲后来好几次问我们,马六甲在哪?我想这大概就是当时内地的人对南洋的称呼。因为年龄接近,母亲说她和这小姑妈最要好。她实际知道小姑妈要逃,甚至是同谋,因为母亲喜欢那位和小姑妈一起逃的“姑父”。母亲帮着传递信件,声东击西掩护约会,省下零用钱,甚至向自己的母亲(我的外婆)求援,不同意就耍无赖。晚年我们出国,母亲总会问我们,会经过“马六甲”吗,可以下去找找看吗?小姑妈逃离家庭时,20岁都不到,母亲约十五,六岁,那是抗战前的事。

  二伯父在合肥开了几家钱庄,其中一家就在巷子不远的大街上。当时女孩子还是不能经常出门,一定要有家里的大人带才能出去。而男孩子只需佣人陪同即可。所以母亲从来没有进过钱庄,只是在外面看看,一个高高的柜台,挡住了一切。钱庄可以签发银票,做生意要牵涉到金钱交易,带银元不方便,有银票就方便多了。当然如钱庄在各地有分号就更好了,兑换方便。所以有些钱庄在大城市都有分号。据资料讲,大约在母亲出生前后,钱庄达到鼎盛期。仲公被推举为合肥商会会长。但后来的事情证明这不是一个好差事。

  旧时钱庄还有典当业务。有些人到期不能赎回当物,这些东西就归当铺所有。一般最后期限在大年三十晚上。在新年守岁结束时,二伯父会去钱庄把那些“死典”带回家交给老祖母,第二天初一按某种规定分给各房。“当然二伯父最多,大伯母最可怜,因为大伯父几乎从来不回来”。母亲还保留着一些分到的细碎银器。

  1927年,母亲八岁,北伐战争爆发了,合肥是兵家争夺之地。孙传芳的军队到了合肥。军队要发军饷,向商家要钱,会长就要摊派,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得罪不少乡亲。最后北伐军要来了,孙的败兵临走时把机枪架在马路上,扬言不给钱就抢劫全城。会长和他们谈判,最后谈妥遣散费银洋数字。时间紧迫,来不及和其他商号商议,二伯父只能先垫付几乎所有费用。他当时还想可能有机会把这钱拿回来,但北伐胜利,赶走了军阀孙传芳。从此,母亲家失了气数。

  同时期,还有一事给母亲留下深刻印象,家里经营的煤矿出事故,死人了。具体缘由母亲不清楚,只记得家里的成年男子全躲起来,女眷小孩集中在老祖母房里,前面只有几个佣人在招待。死人的家属当然不满,看到什么砸什么,有什么吃什么,乱哄哄闹了好几天,最后赔了一大笔钱,不然家里人就要吃官司了。祸不单行。

  年轻时看红楼梦贾母, 看巴金的小说鲁大海, 就想起母亲家的老祖母和煤矿工人。

上海大男人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云自无心水自闲' 的评论 : 谢谢,搞混了。
云自无心水自闲 发表评论于
写得好。我也想写些家史,可惜祖辈的人全不在了。
一个小地方需要更正:鲁大海是曹禺的话剧“雷雨”中的人物,不是巴金小说里的。
七色花瓣 发表评论于
坐着听故事
上海大男人 发表评论于
年轻时听母亲讲故事,现在慢慢体会到老人的心思,在那个时代讲这些往事,要有一点勇气。
zhige 发表评论于
都些下来吧,否则都会慢慢地忘掉。
越王 发表评论于
大男兄好文。家史很详细,很经典,值得多记多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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