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回中国路上,托小猫一个劲问我:“紧箍咒怎么念?”
我哪知道啊。回答她:“就是紧箍咒呗。”
她坚持问:“是怎么念的?”
我被逼无奈,只好说:“是‘扁担放在板凳上’。要念得又快又清楚才有效,不然就没效果了。”
结果她很快念得顺溜无比。一边念一边兴高采烈地问我:“你头疼不疼?疼不疼?”
我心生一计,说:“其实我刚才没告诉你。这句简单,所以只是小咒,念起来别人不太疼的。你想不想学大咒?”
她高兴地说:“想啊想啊。”
我在纸上写了“黑灰化肥会挥发”。告诉她:“这个跟前面那个连起来念,威力才更大。”
这个显然更难些。她练习了好几天才念顺溜了。从此见人就双手合十,说:“扁担放在板凳上黑灰化肥会挥发扁担放在板凳上黑灰化肥会挥发扁担放在板凳上黑灰化肥会挥发……”
对着我念的时候,我很配合地入戏、双手抱着头哀求:“师父,您别念了,别念了!”
回到法国,我又给这篇“紧箍咒”加上了两句:“八百标兵奔北坡”和“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从此托小猫法师研习的大般若波罗蜜紧箍咒就变成了:
扁担放在板凳上黑灰化肥会挥发八百标兵奔北坡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
反复念诵直到对方抱头求饶为止。
有一天中午她回来时抱怨肚子疼。疼到了茶饭不思躺在床上哼哼的地步。
老鼐给医生打电话,医生还没上班。
在等待医生上班的当儿,托小猫上了趟厕所,肚子不疼了。
过了两天,因为她腿上的湿疹,我约了看医生。
于是托小猫说:“那天本来我肚子疼,可是后来不疼了。如果那天已经在医生那儿了,可是肚子不疼了,也没关系,因为反正我有湿疹,对不对,妈妈?”
我听了好几遍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假如肚子疼那天已经去看了医生,可是面对医生的时候肚子突然不疼了,也不算白去。因为如果肚子不疼了,还可以临时改变诉状,让医生看湿疹。
这个意思其实不复杂,但是我奇怪她怎么偏偏就能想得到。哪个小孩子没事会搞这种联想啊。
监督她做中文练习,发现她造句时缺乏想象力,统统冠以“喜欢”:我喜欢游泳,蜜蜂喜欢采花蜜,等等。
看到“登山”两个字,她又要说“我喜欢登山”。
我说不行,你得换一换。你想想,平时说到“登山”,你会想说什么?
她沉默地想了半天,老实地看着我说:“我平时很少想到登山这回事的。我想不出来,妈妈。”
我笑得要命。只好提示她,“比如你可以说你跟小朋友们,或者跟别的谁去登山啊。”
乖乖写了“我跟小朋友们去登山”。结果下一句,看到“打篮球”,她又说“我跟小朋友打篮球。”
不会变通啊。
向老鼐汇报,他说这个属于正常,连上中学的孩子都这样。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能太着急了。
还是造句。看到“春雨”两字,托小猫吭哧半天写不出来。我怕她又写“我喜欢春雨”,连忙多嘴解释:“春雨就是春天的雨。”
结果她毫不客气地写下了造句:“春雨就是春天的雨。”
忘了说什么主题了,只记得托小猫幽怨地说:“为什么你知道,而我却不知道呢?”
喜欢她用的“而”和“却”字。她时不时有这种文绉绉的词蹦出来,比如“……而已”。
我们俩从外面回来。到了家门口,托小猫突发奇想,说:“如果家里没有人,我按门铃,会怎么样?”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那家里的对讲机就会爆炸。”
托小猫大吃一惊:“真的?”
我说:“真的。你有胆就按按看。”
托小猫又好笑又怀疑地看着我。几次迟疑,终于抖抖索索地按了一下。
我说:“惨了。现在屋子里已经爆炸了。”
拿钥匙开了门,托小猫装作若无其事走进去,居然真的立刻跑去看对讲机。一看之下如释重负,说:“你这个骗子!”
还是太天真啊,哈哈。
我跟托小猫有个约定俗成的信任手势:拉勾。
我们两人都知道,无论说什么事,如果拉勾,那就一定不能撒谎,一定说话算数。
一直都遵守得很好,之前无论怎么胡说八道,一旦牵扯到拉勾,就端正态度。不能确定做到、或者自己明知不是真话的,就拒不拉勾。
有一天我出门工作前,托小猫正在看动画片,是youtube上十几分钟一集的喜羊羊。
我交代她:“最多看两集就不能看了。”
她盯着屏幕,心不在焉地点头。
我不放心,就跟她拉了一下勾。
回来后,晚上边给她洗澡,边随口问她:“今天妈妈不在家,你看了几集喜羊羊?”
她说:“四集。”
我怒了,说:“不是跟你拉勾,说好只看两集的吗?”
托小猫愣了,羞愧交加地哭起来,说:“我忘记了……我当时没有听见你说的话……”
狠狠教育了一番,再次达成共识:万事皆可欺,拉勾绝不可欺。她自知理亏,在整个受教育过程中丝毫没有抵赖或者恼羞成怒。
希望这个拉勾仪式永远都是我们俩的信任象征。当然,一旦拉勾,我也绝不能背信弃义。否则这个象征就崩塌了。
从暑假开始,中文练习增加了这个方法,我觉得效果不错,虽然我的字写得好像还不如托小猫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