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即将迈入20岁或者30岁的年龄坎儿的年轻人,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爸妈提醒ta:你今年已经二十多或者三十多了……对,他们算的是虚岁。
这对于赖着不想成年人的你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迎面一拳窝心一脚附赠兜头一瓢冷水,并产生了下图这种感觉↓
为什么中国人会有虚岁这个令人咬牙切齿的东西呢?
今天就来替你解决一下这个难题,看虚岁是否有必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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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前的中国人生活在乱纪元,三体人一样算不清年份
看着日升日落,我们N年前的前辈们计算清楚了每一天,但年这个概念,却令他们头晕了。
像三体人一样,他们当时还没法按照星辰的运行精确计算太阳回归周期(年),因此,周朝末期之前的中国人(姑且先用这个后世的概念方便统称)差不多生活在乱纪元。
乱纪元的中国人只能依靠观察农作物的成长状况来确定。当忙过一个农业周期,谷物成熟、收获,那么也就算过完了一年。所以卜辞中的“年”从禾从人,《说文解字》将之解释为“谷熟”,也间接说明上古时代的“年”是“取禾一熟”之意。而这个周期的结点,就定在十月。
《诗经?豳风?七月》中有一句为“嗟我妇子,曰为改岁,人此室处。”又说在十月“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马王堆汉墓中绘制的月亮(左)和太阳(右)
对华北黄河流域来说,这个时节农作物收获完毕,旧的农业生产周期已经结束,新的生产周期即将到来。所以当时的人们把十月作为一岁之始,举行盛大的节日仪式,大家互相祝贺长命百岁。说明此时年次更迭是在十月,而人们增长岁数也是此时。
但谷物的成熟,其实是个很不稳定的时间周期。
乱纪元的结束,归功于一批历法家。他们仔细地观察了各种天空和地面上的物候变化,寻找到了相对精确的周期性标志。
相传中国最早的历法是《夏历》。《夏历》分一年为十二月,包括子月、丑月、寅月、卯月、辰月、巳月、午月、未月、申月、酉月、戌月、亥月。中气冬至所在的月(仲冬之月)为子月,大寒所在的月(季冬之月)为丑月,雨水所在的月(孟春之月)为寅月,依次类推。夏历采用“定朔法”——以朔日为每月的初一,又将回归年划分为二十四节气,在缺中气之月置闰,以寅月为正月,即寅正(后来叫做夏正),以整数366天为一岁,用减差法和正闰余,来调整时差。
但《夏历》的闰月算起来非常麻烦,飘忽不定,所以实际算岁数只能取岁末增岁法,即在年末的最后一个月增加一岁。如果以岁首增岁,那就必须仔细计算闰月,因为中国古代实行的农历是阴阳历,每年的天数并不固定,平年和闰年甚至相差一个月。用岁首增岁法很容易搞混自己的年龄。
后来几朝历法为了压过前朝,总将岁首提前一个月。《秦历》以冬至所在的那个朔望月为子月,也就是今十一月。
为啥古人重虚岁不重周岁:为了收税
把年月算清楚了,是一项重大的国家战略工程,只有搞清统治下的人口年龄才能收税啊。
秦朝是中国第一个大一统王朝,有了中央政府就有了税,而自然经济下,税的直接体现是粮食和人力,所以怎么控制住人是统治者最重视的问题。日本的中国史学者西嶋定生所谓“皇帝对民众实行个别人身支配”的秦汉时期,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登记人口。从秦始皇十六年(前231)“令男子书年”开始,直到清宣统三年(1911)颁布《户籍法》之前,官府的户籍和档案只记载民众的生年或年龄,不记出生的月和日。
所以,按照这种计岁法,哪怕你出生在这一年最后一天,在岁数上也和出生在第一天的人没有任何差别。即便你们的实际年龄差了几乎整整一年。
这就是为啥古人重虚岁不重周岁的原因。
这项登记年龄的工作开始时间,在秦朝,是在“户时”也就是每年的八月。造籍——就是登记户口,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包括民户占年、官府案比、编定户籍等一系列活动,民众申报年龄后,官府经过核实再登到户籍上。因此要耗费时间,通常是两个月,那么取哪个时间点为记录之准呢,秦汉时的惯例是“计断九月”,包括户口统计在内的各种数据截止到当年的九月,为计簿提供户口数字的造籍作业就必须在九月底前完成。原因很简单,因为当时最重要的粮食作物粟在九月成熟。九月底结束统计,十月份就可以征发农闲的农民去服徭役,时间就对上了。
△在小麦和水稻之前,中国人最重要的粮食就是小米
因此,著籍时间事实上就成了官方年龄的增年节点。换句话说,官方年龄的增年节点不是以传统的岁首为标志,过了这一天就增一岁;而是以著录到户籍上的时间,也就是造籍的标准时间作为一岁的开始,简言之即以著籍为增年的标志。
在每年造籍的情况下,民众的一岁实际上就成了两个相邻著籍时点之间的时段。而民间自有一套算年龄的办法,可以岁末增年,也可以岁首增年,还有为自己庆祝生日的,这样一个人等于有了两个岁数,官方年龄和私人年龄。
到汉代,汉武帝进行了历法改革,采用更科学的《太初历》。《太初历》规定一年等于365.2502日,一月等于29.53086日;以“加差法”替代之前的“减差法”以调整时差。将原来以十月为岁首改为以正月为岁首;开始采用有利于农时的二十四节气;以没有中气的月份为闰月,调整了太阳周天与阴历纪月不相合的矛盾。从此东亚大陆的人类进入了规整的太阳回归周期纪元。
秦及汉初以十月为岁首的这段时期,造籍登记的时间在八、九月,所以民众也是“岁尽增年”;汉武帝改定太初历后,造籍时间没有变化;但正月成了岁首,就不能再说“岁尽增年”了,官方年龄和私人年龄的差别就显现出来了。
这两个年龄是何时统一为一个今天所说的“虚岁”的呢?
是在唐朝。唐代在造籍年的前一年年末预报“来年手实”,造籍的标准时间实际上是在正月。至迟从唐代起,官方年龄已经变成了岁初增年,制度与礼俗最终合二为一。
古人连自己的年龄都往往算不清:岁末增年、岁首增年和造籍增年
以上两段,想必很多同学已经看晕乎了。不要紧,我们可以直接从这里往下看。
古代有这许多计算年龄的方式,虚岁的产生也绝非来自一种计算方式。岁末增岁、岁首增岁都有可能,他们可没有保持队形的好习惯。
实际上到了明朝,学者们就已经不太能搞清楚古代人怎么计算年龄的了。顾炎武在《日知录》中提出了古人“岁尽增年”的说法,他说:“今人以岁初之日而增年,古人以岁尽之日而后增之。”
△主张“古人岁尽增年”的顾炎武同志
对这个说法,另一位大V钱大昕就不同意。钱大昕举出“绛县老人”的例子,认为古代实行周岁计年。钱大昕所举这个例子,是学者持“古人周岁计年”说的主要论据。
△主张“古人周岁计年”的钱大昕同志
据《左传》记载,“绛县”那个地方的老人都搞不清今年是哪年。襄公三十年,绛县人“不知纪年”,只知自己“生之岁,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于今三之一”。师旷推算出他生于“鲁叔仲惠伯会郄成子于承匡之岁”,即文公十一年(前616),时年73岁。因为计算起点是出生月和日,所以这个计算应该算是周年计算,支持了钱大V的周岁计年说法。
但仔细推敲,又感觉哪里不对了。绛县老人的出生日期比较特殊,他的生日“正月甲子朔”即夏正的岁首。这样,周岁、虚岁的增年节点在同一天;但在计龄上,周岁因为不算出生的这一年,就比虚岁少一年。到鲁襄公三十年(前543)二月,表面上已经过了岁首和绛县老人的生日;但当时行周正,三十年二月即夏正的二十九年十二月,实际上距岁首和绛县老人的生日还差几天。所以按照周岁算,绛县老人只有72岁;师旷说的73正是虚岁,即加上出生那一年的算法。这样,这个例子只能证明古人其实还是以虚岁来计算自己年龄的。
事实究竟如何,答案在风中飘,就无法追究了。
最后才是本文的重点:虚岁作为一种连发明虚岁的古人都搞不清的东西,你可以完全不用理会它对你的心理压迫,拥抱年轻的周岁,享受门槛之前的最后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