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来自台湾。自小在眷属院里长大,调皮胡闹,被称作小太保。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将官,胡作非为,调戏少女,抢劫幼童,群殴闹事,大院周围的坏事,没有他不参与的。他的父亲把他绑起来吊着打,也改不了他的匪性。直至一次和伙伴打赌,飞脚将一中尉的肾踢的粉碎,中尉命在旦夕,而犯下了死罪为止。父亲看这小岛再也容不下这个混世魔王了,就在还没被抓之前,将马修送到了远洋船队当水手。从此和家人就此生死两茫茫了。
那时的远洋船队,用的是随时散架的木帆船。老板买下了高额的保险费,内心就希望木船葬身海底。上这种船,就是九死一生。马修的父亲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马修留在台湾,肯定一死,不是被别人杀死,就是被自己玩死。而上了船,也许捡条命,就看马修的造化了。而二不楞子马修,那里知道这其中的关节,兴冲冲地和其好友叫赛其的上了船。他不知道,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
船在大海航行了三个星期,马修每日被派在甲板上洗刷,瞭望,给大副二副擦擦皮鞋,收拾收拾,闲散的很。这日,乌云翻滚,雷雨大作。马修和赛其从没经历过这种电闪雷鸣,风雨飘摇的阵仗,兴奋的大喊大叫,手舞足蹈,那些老船员们用阴毒的眼光盯着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有个老船员已经跪下,举手向天,嘴里不知在叨叨着什么。起浪了,帆早已被收起,木船就如一片树叶,在翻腾的海浪里起伏。所有的人都下到船舱里,老船员们跪成一排排的,嘴里都在碎碎念着。马修和赛其吐的连肠子都快出来了。恐惧笼罩着整条船,马修此时才知道和死神握手不那么好玩。颠簸了整整十二个小时,这条破船竟奇迹般地幸存下来,既没触礁,也没沉没。当太阳升起的时候,风平浪静,一夜的狂风骤雨,惊涛骇浪了无痕迹。船员们来到甲板上,向着大海磕了三个头,然后将赛其绑起来,准备扔到海里祭海神。原来昨晚那些老船员们的碎碎念,就是向海神许愿:如果让他们逃过这一劫,就将一个活人献祭。赛其是首当其冲,因马修的父亲和船长还有点交情。两个船员死死拉住声嘶力竭的马修,马修的两条腿在空中乱蹬,能踢碎中尉的肾,但此时却丝毫奈何不得。二副在一旁冷冷地说,安静点,要不把你一起祭了海。马修后来回忆说,致死他都记得他的好友那双祈求的眼神望着他,那眼神,到死他都记得。
马修一下长大了,一下知道了生活不是小把戏,不是偷个鸡,摸个狗,拽拽女孩辫子,吓吓低年级学生的恶作剧,而是人食人的悲烈惨剧。船员们无法抗拒大自然的风暴,认为能侥幸存活是海神的眷顾,那么对海神许的愿就一定要兑现,当然是用别人的生命。用自己的命还愿,那还祈祷什么。以为可以保自己的命, 仅仅是以为,就可以无视他人的命,这种低级野蛮的品行,在船员中很流行,不被认为是残忍的,不人道的。所以每次出海他们都会带些这样的新瓜蛋子,知道他们不是穷困潦倒,被逼无奈就是犯了事才上的船,作为祭海之用,反正无人再关心他们的下落。要是全都葬身海底,就都是祭品,无所谓谁祭谁了。要是像昨天那样,侥幸逃生,就肯定有一个新瓜蛋子要遭殃。如果船到目的地之前,再遇一次风暴,马修就会是第二个祭品。
马修不再张扬,每天低着头,做着以前曾做过的事,默默地吃饭,默默地睡觉。船到纽约港时,马修跳船逃生了。
后来马修说,他记得船上每个人的面孔,他曾发誓以后一定要为他的好友赛其报仇。后来他遇到了其它跳船逃生的人,一聊才知道他遭遇的不是唯一的,用现在的话叫潜规则,新上船的十有八九是被祭了海,回去就报意外或海难。而作为祭品的人,又都十之八九没亲人,所以也是民不举,官不究。要不是马修亲历此事,谁知道还有这么冷酷的事情呢。即使马修亲历,又有多少人相信,多少人出来作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