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静侯滚滚红尘渡,酣然匆匆岁月忙。 (原创作品,请勿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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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词人清照妙笔生花,这句“知否”可谓家喻户晓。但逢怨女痴心,壮士扼腕,都免不了吟颂一句,已示感叹。这段时间,同名电视剧热播,有一天在校友微信群里潜水,被主编科大瞬间的师兄点了名:哎,我说师妹,把你那篇文再写写吧,记得多写点儿!天,任务下来了。两年前曾以“知否”为题,写了一篇小短文,回忆在科大吃食堂的日子,发布在校友群里,大概这热播剧给师兄提了个醒儿,想起来这个茬儿。本想问一下师兄有否追剧观后感,不过转念提醒自己沉默是金,人都说言多语失,问多了估计又有活儿干。赶紧答应师兄从命,权当体验一下怎样应付语文老师留的作业。闭门思过,回想在科大除了读书以外的点点滴滴,打电话给陈年旧友:“还记得当年吗?我们都一起干些啥?” “当然记得,我们一起做饭,多有意思…”

 

说起绿肥红瘦,未必一定会是李清照笔下雨打风吹的海棠。芸芸众生的生活里,风花雪月的故事鲜有,衣食住行却是平常。上了大学之后,每逢说起绿肥红瘦,我都会想起来那时候的大学食堂,不过倘若易安前辈泉下有知,原来此名句可以如此胡乱联想,一定会摇头叹息说此子顽不可教。我却觉得这句话用的妙极。

上大学的那个时候,我们还是八十年代新一辈。学校的食堂里,一眼望去都是煮成或清绿或黄绿的菜叶子,菜叶子中间零星散落几片薄薄的肉片,真真正正的绿肥红瘦。每逢饭点儿,菜盆里飘落的寂寞红花落谁家,该取决于排队的先后,无论男女老少公平竞争。当时恰同学少年,眼前是一望无际的科学高峰,老师们倾囊相授,莘莘学子们孜孜以求,下课拖堂,课后讨论,都是常有的事情,等赶到食堂还能有热饭热菜,已是满足。

有一句名言,想到得到那谁谁的心,先抓住那谁谁的胃。其实,这句话对任何人在任何时代都适用,放之四海而皆准。正值风华正茂,吃饱饭不能说不是一件即要紧又有吸引力的事情。八十年代物质还绝对谈不上丰富,对血脂胆固醇没有提到担心的日程上来,对能吃上几口好饭菜还是些许梦想,些许期待,也有些许挑战。

记得那时候合肥当地的民风淳朴,校园里有好几处老乡们摆的小吃摊,方便美味,给我们提供了很大程度的安慰。东区大门口的对面有位大妈早餐时间卖糯米包油条,外面纱布裹着,中间夹一层白砂糖,天冷的时候咬上一口冒着热气又甜又香的白米饭,很是享受。校园中间有一个鸡汤馄炖的摊儿,师傅的一双手翻云覆雨,用筷子尖儿挑一点肉馅儿,手掌中的一块馄炖皮一开即合,顷刻之间十几只馄炖落到滚水里翻腾。煮馄炖的那口白铁大锅里躺着只鸡,边上的小桌子上摆着有好几种调味料,除了麻油,盐,酱油,糖和醋,还有榨菜,葱花,香菜,紫菜,虾皮,吃的时师傅按每个人的要求把调料放碗里,冲上鸡汤,再加馄炖,感觉那股香能飘出几里开外。靠近女生宿舍楼的一个地方有一位大姐烤千层饼,外加烤红薯。一个大铁桶围的烤炉,内壁垒上泥,炉里面生着炭火,炉壁四周贴着长形的薄薄的烤饼。饼烤好后取出来,做饼的大姐还要用烧热的铁签斜插到饼里,掀松白如蝉翼的内层,一股葱油的香气瞬间就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还记得校园里不定期的有豆腐脑,糟米酒,一只扁担挑着着两只木桶,售空为止。如果有哪位同学看到了那个木桶挑子的出现,一定会通知周围一圈儿,一传俩俩传仨,去晚的同学多半会只能望着见底的空桶而兴叹。至于高蛋白的鱼和肉的摊子也是有的,烧鹅,煎鲳鱼,价位比较高,会到一块钱,平时购买的大多是教职员工,我们做学生的只能偶一为之,毕竟那时候学校食堂最贵的红烧大排是四毛钱一份,花一块钱买一个菜很是奢侈。不过,到我们快毕业的时候,物价上涨很快,大排涨价涨到了一块二一份,六食堂提供了小炒,校园外面也有了几家餐馆,吃饭的选择一下子多起来,但这都是后话。

对女生而言,喜欢吃零食是公认的事实,也制造了商机。科大女生少,基本集中在一栋四层楼里,人称女生楼。每天晚上下自习的时候,女生楼的楼下就有老乡们来卖茶叶蛋,茶干,糖藕之类女生喜欢的吃食,生意很是兴隆,一锅茶叶蛋,一桶糖藕,下自习回来的十几分钟就能倾售一空。另外,促使我们女生买零食的还有一个客观原因,就是粮票。那时的粮食凭票供应,每人每月有三十斤的定量。月初的时候,各班的生活委员会把粮票领回来发给大家换成饭票,去食堂打饭就凭票买米饭。女生的饭量基本就是一顿二两,所以每月能省下来差不多一半的粮票,这个粮票在合肥老乡那里可以交换食物,也就是说在小吃摊上可以当钱花。对女生而言,当时的粮票作用有三:一是在食堂吃饭的时候买米饭;二是当成意外之财,去逛小吃摊儿;三是在发挥爱心的时候去接济一下蓝盆友。

虽然小吃摊物美价廉,但常有问津也是一笔开销。为了节流开源,我们女生宿舍几乎每间都私自添置了电炉,自开小灶,洗手做羹汤。虽然学校三番五次的禁止,我们却还是很多时候轻松躲过检查。其实,也可能在我们那所理工科大学里女生少的可怜,这种事情上难免得到偏袒。不过,宿舍里用电炉的确是有安全隐患,怎奈那时年轻气盛,考虑不了这么多。

低年级的时候,电炉的使用只限于煮个方便面,水铺蛋之类。到了高年级,随着技术和口味的提高,从电炉上端出来的已有初具规模的南北菜式。有一年我们学习生理解刨,实验台上解刨操作的对象由低级进化到高级,开始的时候解剖蚯蚓,后来解刨青蛙,鲤鱼,鸽子,豚鼠,兔子,等等。我们上课的动力由对心肝肺功能的理解渐渐进入到琢磨如何祭慰五脏庙。那个时候解刨的鲤鱼和兔子都拿回宿舍在电炉上变成了晚餐,听说男同学们连豚鼠和鸽子都没有放过。自认为最过分的事情当数大四那年,当时做毕业论文的题目是提取和纯化一种抗凝血酶蛋白,需要兔子血来检测活性。为得到足够的血量,杀兔子成了三天两头的事儿,完成任务的兔子没有别的好去处,以蜡炬成灰的精神摇身变成盘中餐。有一天,我和好朋友从实验室拎着一只刚抽过血的兔子,大摇大摆地走到女生楼的水房准备收拾一下做菜。结果我们一出现,在水房里洗衣洗碗的同胞们一声惊呼作鸟兽散。时过多年,一和朋友聊到此事,还是会笑出眼泪来。现在想来当时真是愣头青,欠考虑,借此机会给同学们赔个不是。

我们同宿舍有四个女同学,在对口味的追求上情趣相投,聊天的时候经常交流家乡的各种地方美食。我是北方人,南甜北咸,我是在科大第一次听到豆腐脑原来也可以吃甜的;还学到了炒菜的时候加一点糖会提鲜。为了学做菜,我们买了一本菜谱,照猫画虎,很快发现其实做菜跟做生物实验大同小异,而且每每都有惊喜和斩获。记得一年冬天放假前夕,借着给一个同学过生日,我们做了刚学会的溜肉段儿,红烧鱼,隔壁数学系的一个安徽女孩儿教我们做了板栗烧鸡。为了配菜,专门去小卖部买了一瓶啤酒,几个女生分着喝。当时,想得到新鲜食材并不困难,从学校后门出去走十几分钟就可以到南七市场,当地鲜活的鸡鸭鱼肉,蔬菜水果,还是有不少的选择,而且我们的粮票也可以派上用场。所以,我们时常用午休的时去逛南七市场。

喜欢做饭的不仅仅是女生,男生里精通此道的大神级人物并不少见。记得有一年寒假留在学校里过年,因为要准备GRE 考试。节日期间学校为在校的同学在食堂准备了丰盛年夜饭,我们几个同学热热闹闹聚完大餐再回班级聚小餐。那时我在菜谱上学会了糖醋排骨,自告奋勇来烧这个菜。一位四川来的男生说奉献一道川菜经典,鱼香肉丝。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川厨说这道菜的灵魂调料之一是醋,才发现醋已经被我做菜的时候用光了。为一勺醋跑一趟南七是杀鸡用了宰牛刀,但是又不能因为困难而将就了质量。正在无解之际,七嘴八舌的同学们灵机一动:图书馆前有棵枇杷树,树上还有果子,酸的!就这样,几颗枇杷,洗净,切碎,入菜,一盘味道醇厚的鱼香肉丝闪亮登场,多少年之后还在余味绵长。而且,最为关键的是此处成功无法复制。

科大五年的学生生涯以超过我们预期的速度结束了,回忆的滋味萦绕在唇齿之间。因为当时电炉上的拼杀皆属地下活动,那个年代还没有爱疯爱拍提供方便,跟同学们研习厨艺的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照片,此情只可成追忆。毕业的时候,简单的锅碗瓢盆留给了女生楼里的学妹们;带不走的行装拿到南七市场送给了替我们杀鱼切肉的老乡们。漂洋过海之后,我们在陌生的地方开始了新的探索,应付了实验室里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还有家庭厨房里买了空空了买的油盐酱醋。转瞬之间,白驹过隙,时光只解催人老,世界也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今时今日物质极大丰富,健康理念是多吃蔬菜少吃肉。衣衫渐紧终不悔,是一件不可为之事。面对盘中餐的诱惑,每日默念三遍紧箍咒: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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