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9 第一部 太原会战 第二章 天镇战斗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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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刘承业踉踉跄跄来到团部,张团长正在打电话,看见他进来,三言两语结束,放下电话看着他。

“张团长,俺要当兵。”刘承业瞪着眼睛看着张团长。

张团长已经知道这些事了,看了看刘承业,避开刘承业直愣愣的眼睛慢慢地点点头,说,“好,在团部当参谋,俺这儿缺人。”

刘承业摇摇头,“俺要当兵,打仗。”

又看着承业,点点头,“好。”拿起电话,摇了几下,“徐正柱,阵地上没事就过来一下。”又回过头说,“你去拿身衣服来。”勤务兵答应一声回身跑了。

张团长走过来拍着刘承业的肩膀让他坐下,刘承业木楞楞地就坐下。不大的功夫,勤务兵拿过一身军装,张团长摆摆手,勤务兵帮着刘承业脱了旧衣换好军装。

就在这时,董县长和公安局长每人提着一大摞点心盒子进了团部。张团长一见赶紧站起来敬礼,让座,勤务兵端上两缸子热水。

董县长一边坐一边接过水四下一看就看见了一身军装的刘承业,愣住了,随即冲着他点了点头。公安局长走过里抓住刘承业的手,又捏了捏他的肩膀。

董县长也冲着刘承业点了点头,沉了沉,吸了口气,把暗淡的眼神又亮了起来,“这几天打鬼子真是痛快啊。张团长你们打得好、打得好啊!不过部队真是太辛苦了,”公安局长在一边点着头,“流血流汗,杀敌为国,可敬可佩啊。”

“哪里哪里,身为军人,理应如此。县长、局长太客气了。”张团长笑了笑、摆了摆手。

董县长也跟着笑了笑,然后停了一下,又停了一下,看了看局长,嗓子里轻轻地干咳几下说,“不知贵部准备守到几时?上级可有安排?”

张团长盯着董县长看了一会儿,脸上渐渐变得凄凉无奈,“军事秘密,不能说。”

董县长笑了一下,点点头,“嗯,是是是,将士们英勇杀敌,俺们地方上自是要全力支持。不知部队上还需要些啥?”

张团长又把脸色柔和了柔和,“自打俺们开到,董县长是全力支持,给吃给药,前送后运,实在是大恩大德。在下感激不尽。已经给乡亲们带来许多麻烦了,确实没有别的需要了。”

“都是应该的、应该的。”董县长又笑了一下,“张团长,您知道,这个、这个昨夜阳高已经失守,天镇已是孤城,今天日本人又轰炸北关,百姓死伤不少啊。这个、这个、嗯、这个张团长是啥打算?”

张团长想了想,说“本部奉命守城,张某自当尽命。”停了一下,接着说,“董县长你不必多言,俺已知你是何意。”扭头喊道,“让二营长、三营长来开会!”

不一会儿,一营长跑来了,进门,敬礼,“团长!”

张团长摆了一下手,“等一下,开会。”不一会二营长、三营长都来了,团附也坐下,张团长也请董县长和局长挨着桌子坐下。

“昨夜阳高已失,天镇已是孤城。”张团长停下来看着他的营长们,“今天早上鬼子飞机又来天镇炸死一些乡亲。唉!”张团长叹口气,冲着几位部下说,”为了乡亲免遭苦难,你们把部队带走,俺一个人留下与城共存亡,以尽军人之责。”

一听这话,团附和营长们忽地都站了起来,一营长叫道,“哪有这个道理!要死死在一起。鬼子再疯狂,也要执行命令!”刚才董县长和团长的话团附边普禾也都听明白了,到现在也是无两全之法可想。

张团长见此情景,也是无奈,对董县长说,“忠孝难两全,张某对不起百姓。”董县长和公安局长也只好悻悻地站起来告辞,张团长送出老远。

张团长回来后说“散会”,只留下一营长,等人散了,指着刘承业说,“他到你们营去当兵。当兵。”

徐营长回过头才注意到已经换好军装的刘承业,张嘴想说啥又没说出来。徐营长也认识刘承业,这两天营里的伤兵也是送到他家的,早晨被炸的街道就在他守卫的城墙底下,都已经知道了。徐营长咽了咽唾沫,咬咬牙说,“是!”。

张团长点点头,徐营长看看团长没事了,敬个礼,转身对刘承业说,“跟上。”带着刘承业就出了门。刚出门,张团长喊了一声,“徐正柱!”

“有!”徐营长转身又进了门,又敬礼,“团长,啥事儿?”

张团长看着门外的刘承业,慢慢说,“尽量让他活着。”

徐营长点点头,“是!”敬礼,转身走出门,带着刘承业往北关走去。到了城墙底下来到一连阵地。这会儿,鬼子扑了半天街,回去喘气去了,战士们都在歇着。“周学文!”徐营长喊了一声。

“到!”周连长跑过来两步,立正、敬礼!

“他到你们连去当兵。”

周连长和刚才营长的反应一样,愣了一下,说,“是!”回头喊,“吴光明!”

“到!”吴排长跑两步过来,立正、敬礼!

“他到你们排去当兵。”

吴排长和刚才连长的反应一样,愣了一下,说,“是!”冲着刘承业说,“跟俺来。”吴排长带着他走向他的排。

徐营长看着周连长轻轻说,“尽量让他活着。”周连长点点头。

到了排里,进了一个城墙上挖的防炮洞,找见一班长,“郑四货,给你带来一个兵。”郑班长敬礼,看见了刘承业,愣住了。

“抓紧时间教教他。”

“是!”

这时连长的勤务兵送来了刘承业的装备,一支65式步枪、刺刀、100发子弹带、装着4颗手榴弹袋、水壶、干粮袋。

“滑头!”郑四货班长叫来了副班长王金,“你带着他。”又对刘承业说,“他干啥你干啥。”刘承业也学着样子敬礼,“是。”

王金看见勤务兵手里的装备就伸手接过,对刘承业,“来,都带上。”一样一样都给他穿戴好。最后把步枪拿住,开始给刘承业讲。65式步枪是阎锡山仿小日本的38大盖在太原兵工厂造的,稍短一点儿,口径都是6.5mm,子弹通用。刘承业不是完全不懂,可是要想打住人还差得很远。王金把标尺、准星说了一气,就让刘承业自己体会,自己找目标瞄准、击发。

班里的人都默默看着刘承业,谁都不肯说话,心里都在可怜这个刚刚失去所有亲人的小伙子。秀儿大家都知道,秀儿的美丽在这帮当兵的眼里简直是传说。善良温柔的秀儿没黑没白照顾伤兵大家都很清楚,没有人会想到会这样!失去这样一个好姑娘大家心里都很难受。

爆炸声又响起来,震得洞顶只掉土。刘承业抬起头看看大家,大家都收回目光赶紧转过头各干各的。刘承业见大家都没动,自己也就不动,又低下头瞄自己的。过了好一阵子,炮声停了,排长在外边喊了一声,“一排,上阵地!”大家站起来拿起枪往外走。刘承业也站起来跟着,王金一把抓住,郑班长也说,“滑头,你留下。”王金抓着刘承业答应了一声。王金回头跟刘承业说,“还没讲完。”又拉着刘承业坐下,掏出手榴弹讲起来。

头顶上的枪声爆炸声响成了一片,刘承业现在也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安安静静地听王金讲。王金是河南人,三十来岁,个子中等瘦瘦的。蒋冯阎中原大战,乱七八糟的就成了晋军。为人心思太多,十分谨慎,别人问啥都没准话,外号“滑头”。

打了一阵子,鬼子扑完街又回去了。战士们慢慢都回来了,满洞都充满了硝烟味。喝水的喝水,喘气的喘气,有一个战士胳膊上受了一点儿轻伤,旁边的帮他绑好,也就轻轻哼了一声就过去了。都喘气喘匀了,这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刚才的战斗,二班有个战士牺牲了,三班有两个伤号,其中一个比较重,估计够呛。又讲起打鬼子,你打死几个,俺干掉两个的,大家兴致慢慢好起来了。

10号,这一天剩下来的时间鬼子又搞了一次,班长还没让刘承业出洞,就让王金带着他,学习各种战术动作。刘承业专心和副班长学习,并没有急着去打枪,因为他还不想死。

天擦黑了,鬼子回去了。大家出洞透气,在月亮底下安安稳稳地吃饭。大半天下来,刘承业也认识几个人了。班长郑四货,是个太原阳曲人,不识字,是个老兵油子,扛枪吃饷是目的,三十好几了,也没成过亲,打小就在阎锡山的部队里混,终于混成了班长,人倒是很不错。

那个背上背着把大刀的叫李二冰,陕西人,个子有一米七八的样子,二十五六岁,人很精神,也是当年蒋冯阎中原大战,叫阎锡山给搜罗过来的,西北军的大刀一直没舍得扔,背在背上,红绸子还挺亮。排长、班长都让他取下来,就是不取,每天背在背上很得意,所以大家叫他大刀。

还有一个叫张万石,山东人,二十四五岁。本来是投奔山西兵学团,想读军校当官,结果刚报上号就拉来参军打日本来了。这家伙个子比李二冰还要猛些,山东人尚武,张万石也会使棍。张万石老跟大刀掐架,这个说刀好使,那个说棍要命,谁也不服谁,不过也是惺惺相惜。大刀就叫他“棍子”,大伙也就够跟着叫了。

还有一个叫赵全任的,河北人,快三十岁,蔫蔫的,不爱说话,有时和王金嘀咕嘀咕,和别人说话就是光嘿嘿笑,大家叫他老赵。

还有几个还没认全,认识的这几个要么是活跃分子,要么是班里的老资格,都是爱和刘承业说上几句话的。刘承业也感觉到大家对他的关心,心里也默默感谢。

到了夜里,大家都在城墙根地下铺开被褥睡觉,王金也找来一个背包,抖开让刘承业睡觉,自己也在旁边铺开躺下。

这一夜,刘承业是辗转反侧,想一会儿哭一会儿,昏昏沉沉就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鬼子又来了,照样是老一套,先炮轰。这次炮轰的时间挺长,爆炸的声音有时也不一样,震动大了,滑头叫道,“小鬼子上重炮啦!”防炮洞里充满了灰尘,喘气也费劲。炮终于停了,排长喊,“一排!上阵地!”大家往外冲,滑头拍了刘承业肩膀一下,喊了一句“跟着俺”也冲了出去,刘承业抓着枪跟着跑出来,顺着马道上了城墙。

城墙上破砖碎瓦,乱七八糟,都快看不出摸样了。滑头已经趴在一个垛口下了,他指着旁边一个垛口,示意趴下。刘承业趴下后看见滑头往城外看,自己也抬头往城外看。

鬼子四五辆战车停在城东南角不远的地方,还在用小炮轰击城墙,一炮一炮的,声音不很大。刘承业他们一排的阵地在城门西侧,前方一片黄糊糊的鬼子端着枪跑过来了。刘承业又扭头看着副班长,滑头说,“标尺100米。”伸出手来往下压了压,刘承业趴在地上把标尺定好,然后看着滑头,滑头看着排长。排长看着城外,把枪伸出去瞄准。滑头也把枪伸出去,瞄准。刘承业也赶紧伸出枪,看了一眼鬼子,瞄准。

刘承业盯住了个鬼子,可小鬼子是动的!不是完全跑直线,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刘承业根本瞄不住。他赶紧转开视线看滑头,滑头稳稳地不动。刘承业想了想,瞄住刚才那个鬼子基本的行进路线,不再跟着他瞎晃。

周连长一上阵地就把住了机关枪,大家都知道了连长枪响才能开枪。这时就听见连长机关枪响了,刘承业也瞄准那个鬼子打出了第一枪。枪一响,吓了刘承业一大跳,没想到枪这么响,震得耳根子嗡嗡直响,后坐力也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说实话,这么一响一推,刘承业都忘了自己在干啥了,定定神才反应过来是在放枪。再看看鬼子,已经倒下了不少。拉栓上膛,又瞄准了一个鬼子,感觉差不多,又打出一枪。这下好多了,刘承业有了准备,反应不大。就这样,刘承业一枪一枪地打了出去。不过他知道,基本上啥也没打着。

剩下的鬼子忽然转身往回跑了,战车也调转屁股开跑了。滑头一摆手,“撤”,刘承业赶紧跟着往回跑。等跑到洞里,其他人呼啦啦都进来了,这时,爆炸的声音脚跟脚就传来了,城墙上响成一片,有一发落在城里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气浪把尘土吹得到处都是,洞里都看不到人了。炮停了,没听见排长在外边喊,等了一等,还是没别的动静,大家就放松下来了。

老赵冲着滑头笑了笑,“真是滑头啊!跑的就是快。”

滑头赶紧说,“日本鬼子耍把戏还不跑得快点。再说,俺不得带着点儿承业吗?”

大家就说说笑笑起来,刘承业在一边不说话,看着大家,回想着刚才的战斗。这时周连长进来了,看看大伙儿,夸奖了几句,其实主要是看看承业,冲着承业点点头,说了句“干得不错。”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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