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回公司上班之后,听人说有流言传说南方流行一种夺命怪病,类似感冒,杀人于无形,无药可救,市面上的醋已经脱销。
梦醒当时还跟李明开玩笑说:“可惜我们不做醋生意,否则运过去卖,大发一笔。”
梦醒比较大条,绝对以为这是谣言。李明以上海人特有的谨慎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已经非正式口头通知大家尽量减少去广州的机会,无论是因公还是因私。”
那几日郑义成先去广州公干,再从广州直飞北京,然后转回上海。梦醒跟他提起这事,他的脸色变了变,严肃地说:“梦梦,我前头做新闻,现在做娱乐,都跟宣传部门打交道,知道中国的宣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谣言传播?因为官方限制多,新闻流通不畅导致信息滞后甚至封闭。这事真有其事,林钟山取消了所有的广州香港的出差计划。最近一段时间,你尽量少出门,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跑,如果你们单位有人去广州出差,让他在家里自我隔离一段时间再来上班。”
梦醒骇然:“真有这么严重?那么报纸新闻为什么不报道?”
郑义成嘲讽地笑一声:“稳定压倒一切。”
梦醒一口气上不来,叫起来:“这是流行病,是天灾!病毒病菌懂什么政治?难道因为稳定他们就不扩散不传播了?!”
郑义成无奈摇头。
梦醒忽然记起什么,坐下来问他:“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住军区大院,听说附近的某个村庄流行什么‘二号病’?那个时候也是谣言,但是当时学校里,机关里都有免费的草药要求大家去喝。我还记得草药装在平时供应开水的大桶里,有龙头开关,大家自己带了杯子去接,愿意喝多少就喝多少。那个味道一开始不好闻,喝习惯了跟现在喝咖啡一样。”
郑义成微笑着说:“记得,怎么不记得。我现在怀疑是当年日本人当年留下的鼠疫病菌不小心复发。”
梦醒说:“那个时候虽然也新闻封锁,但是人口流动没有现在这么频繁,政府也还对人民群众的生命负责,知道给大家预防。你看看现在,简直愚昧透顶,不但新闻封锁,连应对措施都没有,简直是草菅人命!新闻可以封锁,病毒怎么封锁?!”
郑义成无奈地说:“我们也只能独善其身。”
梦醒说:“你这是有内部消息,你认识跟上层有关系的人,大街上那些没有任何渠道,没有任何关系的芸芸众生呢?!”
梦醒打电话回家,告诫父母少外出,尤其少带南山外出,家里要经常通风消毒,少请客,关起门来过日子。
梦醒妈妈也风闻些谣言,听女儿说有可靠消息这是真的,不是传闻,当下表示带着南山老老实实在家里,哪里也不去。
义成爸爸本来有南下广州的计划,如今也全部取消。
梦醒那一阵重返办公室十分忙碌,再加上抽筋,复查,验血,吃药也搞得非常疲惫,这样算上自我隔离的一周半,连着两个星期没有回家。
郑义成抚摸着她的头发说:“真不容易,总算有个周末你属于我了——我们到哪里去放松放松?”
梦醒听了这话,心中一阵阵歉意和心酸。她说:“过一阵我复查稳定,计划回纽约述职,我会抽时间找个律师咨询一下法律手续,办个委托书把这事早结束。”停了停她说,“哪里也不要去,在家里最放松。”
郑义成搬两把沙发椅放在阳台上,泡两杯明前龙井,跟梦醒在阳台上边晒太阳边聊天。梦醒把脚搭在他的大腿上,腰下垫着枕头靠垫,半躺半靠,很舒服很放松。她给他讲她在纽约泡网的时候在网上听到的一些故事。
她说:“有一个女的,在做家务方面非常能干,很勤快也很贤惠,就是不爱读书,也不太喜欢抛头露面,从出国陪读的那天起就没出去读过书,英语也不好,一直生孩子,做家庭主妇。她的老公从各个方面看都很优秀,搞技术的,乐于助人,跟朋友同事处得都很好,就是经常人前人后这样说老婆:“我老婆最没用了,来了这么多年,英语还说不利索,我们家凡事得靠我——”
“说一次两次算了,这样十年如一日地说,特别是越是家里客人多的时候越是说得起劲,后来这个老婆得了抑郁症,有一天不堪忍受,自杀了,抛下两个未成年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十岁,一个八岁。”
郑义成难以置信:“这世上居然有这种事?这个男人真不是个东西。”
梦醒说:“你说他不是东西,可是周围的朋友都认为他是个好人,谁找他帮忙他都不说二话,哪家搞活动他都积极参加,对儿女也很疼爱,没有外遇,不嗜烟酒。他老婆死后他也很悲痛,生活一下子乱了套,那个时候才感到要照顾两个上学的孩子,要打扫楼上楼下偌大个房子,准备一日三餐,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可是难过有什么用?后悔有什么用?老婆已经死了,活也活不转,他日子还要过,两个孩子还要照顾,难过个一年半载,还要再找个新人重新过日子。”
郑义成无语。
梦醒接着说:“他老婆傻,白丢一条命。他这种情形,告他精神虐待一点也不过分。他养老婆养得那么委屈,其实他老婆跟他离婚,带着孩子,他要把房子给老婆孩子,继续付房贷,付老婆的赡养费,孩子的抚养费,大半工资都要被强制性地交给老婆,哪怕心不甘情不愿,至少也要无条件服从,他老婆也不必听他整天唠叨——你委屈,法律有办法让你不委屈!”
郑义成像听天方夜谈。
梦醒叹口气说:“以前没经历过这些,听谁谁陪读出国,过河拆桥把老公给蹬了,嫁了别人啦,嫁了老外了,我都以为肯定是陪读的女人别有目的,利用男的出国,很卑鄙无耻。等到自己经历了,才发现这世界上的事没有这么简单,这世上谁是无辜的?谁又是该得的?凡事有因才有果。很多人出国前经人介绍认识定的终身,本来感情不深,出去之后,男人又一副我把你办出来很了不起,我是你恩人,你凡事都要听我的,叫你打工你就打工,骂你两声你要听着的嘴脸,说实在话,跟人跑了算客气的,不客气捅他几刀我都理解。”
郑义成笑了:“还存着一口气?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别老生气,老生气对身体不好。”
梦醒眼望远处,轻声说:“那种屈辱的感觉,我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郑义成问:“还有些什么故事?”
梦醒说:“还有一个女的,在国内学英语,英语非常好,人也很开朗,爸爸是教授,妈妈是中学老师,女孩本人是校花级别的美女,他老公当年有好几个竞争者,因为有美国的奖学金在手,被他拿了头筹。女孩跟着老公出来,跟周围的人相处得很好,一开始去读书,读英国文学之类的专业,大约是功课太重,没坚持下来,半途而废。接着做家庭主妇,可是女孩在国内没做过家务,不会做饭,做了也不合老公的口味,两口子老吵架,一吵架这男的就威胁说要跟她离婚,把她送回国。这个女孩被迫屈服,可是从此性格变了,变得忧郁。后来他们拿到六四绿卡,这个女孩因为跟宿舍管理处的人处得很好,语言又好,当时刚好办公室里空出个位子,她又有绿卡,于是她就得到了一份工作。这样一来,她的收入肯定比老公的奖学金要多了。可是老公说,你别骄傲,没啥了不起的,你有今天,还不是靠我?我不带你出来,你能找到这样的好工作?”
郑义成睁大眼睛:“这个男的有病啊?他不会说句人话?”
梦醒低头喝茶,半天才说:“如果换了在国内,他们吵归吵,可是那男人敢说这么过头的话吗?”
郑义成好奇地问:“那这个女孩后来怎么样了?离婚了还是自杀了?”
梦醒放下杯子说:“她在她老公睡觉的时候,拿榔头猛砸她老公的脑袋,杀夫,然后吞安眠药自杀。”
郑义成震惊地长大嘴巴:“这么惨烈?!”
梦醒补充一句:“是啊。不过这个男的没死,苏醒过来挣扎着用电话报了警,救下两条命。这个女的在医院里又想办法悬梁自尽,男的活下来,后来又从国内讨了个老婆。”
郑义成有些后怕,起身坐在梦醒身边,拉过她的手攥在自己的大手里,说:“居然有这么恐怖的事!万幸你没走到那一步。”
梦醒说:“这只是极端的例子。大部分人要么凑合隐忍着过下去,要么离婚嫁人,读书,也有人忍着,读完书后再离婚的。反正不管怎么说,F2 总是吃亏,被人骂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因为那些在家里对着老婆发威的男人,在外面朋友中间都超级友善,和蔼,人人都说他们是好男人,那么离婚肯定是女人的错。”
郑义成说:“要不你把这些故事理一理,写个什么《海外奇闻录》,如果发表,肯定轰动。”
梦醒说:“不用我写,很多是现成的故事,网上找出来编辑一下即可出版。海外网站可是藏龙卧虎,研究历史的,写杂文的,画漫画的,搞摄影的,写小说的,几乎都可以达到专业水平。”
郑义成问:“所以你喜欢泡网?”
梦醒抬头看他,温和地回答:“是,因为我很孤独,很寂寞,只能上网排遣这种孤独和寂寞。”
郑义成也盯着她的眼睛:“那么现在呢?”
梦醒微笑着拿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现在我不泡网了,我泡你。”
++++++++++++++++++++
让大家久等了。前一阵我回加拿大办事,一是太忙,二是女儿的电脑用文字处理软件太麻烦,所以没有更新。现在回来了,照常上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