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于快乐还是破灭?
《一小时的故事》读后感
一位年轻的女士有心脏病,所以她的姐姐和她丈夫的同事很小心地把她丈夫死于火车车祸的消息告诉了她。
得知消息的她放声大哭然后独自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面对窗户的大扶手椅上,她看到窗外的树梢,新春的景象。她看到蓝天白云,听到麻雀的叫声,闻到雨后清新的气息……渐渐地她觉得有一股力量使她重新充满活力。她知道她看到丈夫的遗体时她还会哭,她也爱过她的丈夫。但想到她以后漫长的日子只是为自己而活,身心自由而不会有任何强加的意志后,她的心中豁然开朗。
她的姐姐在门外哀求她打开房门,别把自己弄病。她精神焕发地打开房门,揽着她姐姐的腰一起下楼。她丈夫的同事此时还在楼下等着她们。
这时,有人用钥匙把房门打开。她的丈夫风尘仆仆地开门进来。他距离火车车祸的地点很远,他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车祸。
丈夫的朋友想在她面前挡住她丈夫,但是太晚。这位女士心脏病发作,事后医生来后,他们说她是死于太过欢乐。
这是凯特·萧邦(Kate Chopin,1851-1904)著名的短篇小说《一小时的故事》(The Story of an Hour)。这位年轻的女士并非死于见到丈夫后的欢乐,而是意识到她又要回到从前的生活后,她心中燃起的对新生活的渴望和向往一下子破灭,她的心脏受到不能承受的刺激而亡。
在她生活的时代,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她们必须绝对地服从丈夫,不能自己主事。小说的女主人翁的婚姻生活可以说不是悲惨的不能忍受的,他们是有爱情的。她爱过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爱他,但她必须绝听从她的丈夫。而自己作主的生活,只为自己而活的生活却让她更加向往。这个念头把她从丧夫的悲痛中拉了出来,给了她新的活力,新的希望。
可丈夫死亡的消息是一个错误的情报,她的姐姐,她丈夫的同事还有她都被这错误的情报所欺骗。当活生生的丈夫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梦想的生活被击得粉碎。她忽然承受不了希望破灭的打击,心脏病发作,失去了性命。
医生认为她死于欢乐,她的姐姐、她的丈夫以及她丈夫的同事一定都有同样的想法。可只有已赴黄泉的她知道她自己的真正死因。
非常欣赏女作家凯特的精彩描写和独特的布局。在一个虚假的死亡消息到来的短短一个小时中,女主人翁经历了痛苦悲伤、自我觉醒、充满希望、最后幻灭的过程,在她因新的希望而内心感到坚强和充满快乐的时候又被真实的现实打击得丧命。在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女性的自主对她们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附: 《一小时的故事》参考译文
大家都知道马兰德夫人的心脏有毛病,所以在把她丈夫的死讯告诉她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尽可能地温和委婉。
坏消息是由她姐姐约瑟芬告诉她的,连话都没说成句,只敢遮遮掩掩地向她暗示。她丈夫的朋友理查兹也在场,就在她的身旁。当火车事故的消息传来的时候,理查兹正好在报社里,遇难者名单上布兰特雷·马兰德的名字排在首位。他只等到紧接其后的第二份电报证明了消息的真实性后,就急忙赶在了那些不太心细也不太温柔的朋友之前先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带了回来。
她不像许多别的女人那样,只是带着麻木接受的神情听着这个故事,而是立刻疯狂而绝望地扑倒在姐姐的怀里泪如泉涌。当这暴风雨般的悲伤过去后,她独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不让任何人跟着她。
窗户是开着的,对面放着一把舒服的大扶手椅,她筋疲力尽地沉了进去。这种疲惫不仅折磨着她的身体,似乎也浸入了她的灵魂。
透过窗口,她可以看到屋前广场上的树梢在新春的气息中兴奋地颤抖着。空气中弥漫着芬芳的雨的气息。窗下的街道上,一个小贩正在叫卖他的器皿。远处依稀传来缥缈的歌声,数不清的麻雀也在屋檐下叽叽喳喳地唱个不停。
对着她窗口西边的天空上,云朵层层叠叠地堆积着,间或露出一绺绺蔚蓝的天空。
她把头靠在椅背上,非常地平静。除了偶尔会呜咽一两声,使她有点颤抖,就像小孩子哭着睡着了,但在梦中还会继续呜咽一样。
她还很年青,白皙而安详的脸上的线条,显示着一种压抑甚或说是一种力量。但是现在,她的目光有些阴郁,呆呆地凝望着远处白云间的绺绺蓝天。这并不是匆匆的一瞥,而是一种长久的深思熟虑。
有一种感觉正在向她靠近,那正是她带着恐惧等待的。是什么?她不知道。这种感觉太微妙,太难以捉摸,她说不清楚。但她感觉得到,它正在空中蔓延,穿过弥漫于空气中的声音、气味和颜色慢慢地向她靠近。
现在,她内心骚动不安。她开始认识到那种向她步步进逼并渐渐地控制她的感觉是什么了。她努力地想用自己的意志力把这种感觉打回去——可是她意志就像她那白皙纤弱的双手一样软弱无力。
当她稍稍放松了抵抗的时候,从她微微张开的双唇间喃喃地溢出一个词。她屏住呼吸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由,自由,自由!”随着那种感觉而来的茫然的目光和恐惧的神色从她的眼里消失了。现在,她的目光透着机敏,炯炯有神。她的心跳加快,沸腾的热血温暖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使她感到身心完全地放松了。
她没有停下来问问自己,是不是有一种邪恶的快感在控制着她。一种清清楚楚的、兴奋的感觉让她根本无暇去顾及那些个琐事。
她知道,当她见到丈夫那双温柔亲切的双手变得僵硬,那张从不会对她吝啬爱意的脸变得毫无表情、灰白如纸的时候,她肯定还会哭的。但在这痛苦之外,她看到了长远的未来,那些只属于她自己的未来岁月。而她张开双臂去迎接那些岁月。
在未来的岁月里,她不再为了别人而活着,而只为她自己。那时,她不必再盲目地屈从于任何专横的意志。人们总是相信他们有权把个人的意志强加于他人。无论其动机是善良的还是残酷的,她突然感到这种做法绝不亚于犯罪。
当然,她是爱过他的——有时候是爱他的。但经常是不爱他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了独立的意志——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身上最强烈的一种冲动,爱情这未有答案的神秘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自由了!身心都自由了!”她不住地悄悄低语着。
约瑟芬跪在紧闭的门外,嘴唇对着锁孔,苦苦地哀求着让她进去。“露易丝,开开门!求求你啦,开开门——你这样会得病的。你干什么哪,露易丝?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开开门吧!”
“走开。我不会让自己生病的。”不会的,她正陶醉在窗外那不息的生命里。
她的想象像脱僵的野马一样狂奔着。她想象着未来的日子,春天的日子,夏天的日子,所有将属于她自己的日子。她快速地祈祷着生命能够更加长久,而就在昨天,一想到生命那么漫长她就瑟瑟发抖。
她终于站了起来,在她姐姐的强求下,打开了门。她眼睛里充满了胜利的激情,她的举止不知不觉竟像胜利女神一样。她紧搂着姐姐的腰,一起走下楼去。理查兹正站在下面等着她们。
有人正在用钥匙打开大门。进来的是布兰特雷·马兰德,虽略显旅途劳顿,但泰然自若地提着他的大旅行包和伞。事发当时他离现场很远,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车祸。他愣在那儿,对约瑟芬的尖叫感到吃惊,对理查兹快速地把他挡在他妻子的视线外更感到吃惊。 但是理查兹还是太迟了。
医生来后,他们说她是死于心脏病——说她是死于极度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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