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心》:第一章(十三)

(十三)

醉和胖子是校友,更是亲密的朋友。

醉刚刚进入大学的时候很瘦,个子较高、脖子又长,给人的感觉很丑又很穷,就像非洲难民一样。又因为,醉喜欢泡图书馆,极少与同学出去玩,哪怕是同寝室的同 学,她也极少与她们言语。所以,她的同班同学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做瘦鸵鸟,外班的同学则喜欢叫她为瘦火鸡。有一个同学,曾当着好多同学的面和醉玩笑,对她 说:“唐逸飞,你长得也超值了,简直就是活标本。”

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同学们知道,不论被人叫成什么名号都会欣然答应的唐逸飞,居然是个胆大包天、独独往来的降魔大师。

刚刚读大学的时候,每每见到尸体标本,醉的同学们都会呕吐不止,接连几天吃不好、睡不好。醉和他们不一样,每当摆弄着尸体,她内心的孤独和痛苦就立马消失,她觉得那些尸体在她的刀下,就像厨师刀下的红心萝卜,随心所欲地一摆弄,就可以绽放出各种各样美丽的花儿。

一天,一个同学在痛苦地呕吐过后,惊诧地看着醉,迷惑地问:“瘦鸵鸟,为什么你从来都不会害怕和恶心?教教我怎样才能像你这样,轻松快乐地完成作业。”

这个同学的话刺痛了醉。醉怎么就没有害怕和恶心过呢?在她十几岁,身体还没有发育成熟的时候,她的养母曾扔过一条带血的内裤让她来洗。当她把内裤塞进盆里,看着血从内裤上释放出来,渐渐地把一盆清水变成了血水,她惊恐得放声大哭。

养母气势汹汹地冲进洗手间,扭着醉的耳朵骂道:“你个小狐狸精,哭给谁听呢?你是想让邻居以为我又在欺负你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这是在对你进行成人教育。这是月经血,每个女人都会有的。快洗吧,以后你也得自己洗。”

醉举着沾满血水的小手,看着令她胆颤心惊的水盆,不肯蹲下去继续洗。养母一看她的命命令没有被执行,火气立刻就上来了。她端起水盆,一下子将它扣在醉的身上。从那以后,醉不但不再怕血,连鬼都不怕了。

如今,在她的心目中,这些冰冷的尸体要比她的养母温暖许多,安全许多。她深知,不论他们生前是恶人还是善人,对她来说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总是乖乖地听任她的摆布,他们不会像养母那样,不知什么时候又蹦出一个怪异的想法,然后无一例外地让醉来承担后果。

醉抬起头,平静地对同学说:“还是不要跟我学吧。有些胆量来自魔鬼的恩赐,有些状态来自地狱的磨砺。你生活在人间天堂里,该恶心就恶心,该吐就吐吧。”

说罢,醉露出复杂的笑容。醉的脸上在笑,心中却在哭,但她不能让自己哭出来。她就那样一直笑着,直到把自己笑成一具白骨。那同学看着醉,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色惨白惨白的。当醉敛起笑容时,她突然转身跑了出去。随即,醉听到走廊里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

第二天,那同学病了,发烧,说胡话,总是惊恐万分地盯着墙壁。有人说她被尸体吓坏了,有人说她被鬼冲着了。醉暗自冷笑,心想:如果把我当作鬼的话,他们的猜测倒是没有错。随之,醉又暗自骂自己:你真是被魔鬼养大的,竟和魔鬼一样卑鄙。再随后,她为自己辩护道: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她这么胆小,应该感谢我帮她 练胆了才对。如此几番自相矛盾之后,醉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

接下来的几天,大家纷纷翘课。传说中解剖室闹鬼的传说再一次重生了,而且愈传愈烈,愈烈愈没谱。直到最后,传说演变成了:解剖室闹鬼的事不是传说而是事 实。那鬼经常躲在唐逸飞的身后,猛地出来吓唬人。如此一来,醉成了传说中的“女煞”,也成了传说中“养鬼”的人。这让醉的纠结更加纠结,也让她的痛苦更加 痛苦。其实,那个时候,如果醉主动跟同学们解释一下事情的经过,闹鬼的传说也就有始有终了。可是,醉偏偏懒得向任何人解释。于是,在越来越痛苦的纠结中, 醉想到了老霍。

“老霍,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您能来陪我坐一坐吗?我遇到了麻烦。”不了情酒吧里,醉泪眼朦胧地面对着两杯红酒,心里默默地说,“我始终按照您要求的那样, 修炼一颗高贵的心。他们给我起外号,我不但不恼怒还欣然答应;他们说我长得像标本,我不但不反驳还报以微笑;他们说解剖室里的鬼是我养的小鬼,我也不生气。可是,您知道当他们像躲鬼一样地躲我时,我的心里有多么不痛快吗?”

那些日子,老霍每一次出现都只是品酒,什么也不说,甚至连个表情、连个眼神都没有。醉也就不再问了,慢慢地静下心来,全神贯注地品酒。在她看来,红酒是她 最忠诚的朋友,它们于静默中分享她的喜悦,带着她或火辣或优雅地走向孤独的顶峰,帮她过滤世俗的肮脏,让她收获纯净的血红。“醉”这个名字,也就是那个时候正式启用的。

因为这个美丽、优雅又极具魅惑的名字,醉非常感谢一个人,那个人就是胖子。

那天晚上在阶梯教室上大课,据说讲课的是享誉世界的顶级专家。开课之前,偌大的教室内坐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当时,醉的旁边坐着一个学长,学长身边立着一 个漂亮的女生。学长用手指“当当”地敲着桌子,透过眼镜俯视醉,高傲地说:“这位同学,请你换一个位置,我要她和我坐在一起。”

醉正在翻看自己的笔记,没有理他。

他干咳了一声,提高声音说:“这位同学,你的听力没问题吧?我请你换一个位置。”

醉抬起头,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他和他身边那只依人的小鸟,微笑着说:“鬼都要给我让位置,你却要让我给她让位置。你就不怕她坐到这里后,被鬼勾走了魂吗?”

那只小鸟被醉的表情和声调吓毛了,扑棱着翅膀逃走了。

高傲的眼镜愤怒了,对着四周的同学问:“这是哪个班的,太没规矩了。”

这时,一个肥胖的男同学挺身而出,对眼镜说:“主席好,这位是唐逸飞,传说中解剖室的女煞。今天晚饭时,解剖室的鬼们请她喝酒,她喝得太多了,现在还醉着呢。她说的都是醉话,您别和她计较。”

听了胖子的话醉才知道,这位高傲的眼镜就是全校有名的妄自尊大的学生会主席。

“醉着?”高傲的眼镜早就听说过唐逸飞的名字,自知今天遇到了比他还高傲的主儿。于是,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有些人喝了酒会醉,不喝酒也醉,整天醉生梦死,不知死活。她爹妈给她的那么好听的名字都可惜了,干脆就叫醉鬼好了。”

在享受了周围人那讨好式的哄笑和奉承过后,眼镜高傲地站起身,轻薄地说:“什么闹鬼的传说,我看你瘦得比鬼还难看。”

醉连头也没有抬,当学生会主席抬起脚要下楼梯时,她冷不丁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高姿态,醉鬼会在今夜,潜进你的梦里向你道谢。”

主席一脚踩空了,狠狠地摔了下去。

就在大家都对主席虚情假意地“问寒问暖”的时候,胖子悄悄地对醉竖起了大拇指,轻轻地说:“强!干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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