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金色的

童年是金色的 一 日脚过得真快,祖辈的亲人已经走了很久,父辈的亲人也开始走,父亲是第一个,也快一年了。走了两辈人,一别无音讯,也没有一个人入我的梦。讲一句文绉绉的咸话:伊拉全消失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了。也就是讲,今生已成永诀,也只有在记忆当中,伊拉还活着。也就是讲有朝一日,当自家也落到历史长河里了,或许还能再会。 小辰光的事体差不多忘记光了。能够回想得起来的也像故事片的镜头一样断断续续。 我家最早住在长宁路上一条弄堂里,弄堂的房子有上下两层,住不同人家。门牌号码一共十个,我们住十号,下层,最里一家。弄堂是条死弄堂,笃底有高高的篱笆墙拦着,墙的那侧是幼儿园。我家门口有一口井,是公用的,热天的时候特别闹猛,提水洗澡的,冰西瓜冰啤酒的,人来人往。 一号的男主人姓蒋,在粮油店工作,一来二去被人取了悼号叫"酱麻油”,酱麻油生了老大老二两个儿子老三是女儿,老大比我大几岁爱捉弄比他小的男孩子,夏天里他会把小男孩的短裤一拉到脚背,小男孩光着屁屁露着鸡鸡在光天化日里哭哭啼啼,蒋家门口经常有投诉的家长,有一回阿婆也加入了,孙子被欺负那还得了。是晚,蒋家的大郎发出了鬼哭狼嚎的声音。三号葛子瑜家是四类分子家庭,几天前又被抄家了,走过他家门口常听见低低的哭声,他的两个女儿马上要去贵州了。五号多多从安徽插队的地方偷偷跑回来了,这几天老发脾气,当我拿着钥匙开不了自家的门求他帮忙,他嘟嘟囔囔很不耐烦,但一插一提一转一推,他还是帮我了。 自来水站建在弄堂外,要供应好几条弄堂的居民用水。提水的任务好像全是爸爸和叔叔管的,他们都练拳,拎起两铅桶水,然后双臂侧上举,与身体成九十度,大步流星走回家。父辈练拳,我们兄弟几个也得练,十路弹腿渐渐一气呵成,接下来还练单刀。清楚记得那时候,夜幕降临,我们练拳,围观的人在几个门牌号码之外。因着从小被逼着练拳的缘故,我小时候好象没生过啥病,只记得得过一次猩红热,那晚,是爸爸把我放在自行车三角架上,一手拥着我,一手推着车去区中心医院挂急诊。依然记得,车轮在弄堂里滚动的时候,松动的方块水泥地板发出克顿克顿的声音。 一个意外事故,叔叔练虎头勾时收势不及,刮伤了爷爷的光头,当时爷爷正往门边的墙上挂东西。锃亮的勾饮了殷红的血终于让弄堂练武场成了绝唱。后来我们到中山公园练拳,每天都要早起,睡眼惺忪我们跟在叔叔的后面,走过弄堂,穿过铁路,铁路西站就在左边不远处。更小的时候,我曾站在铁路栏杆外看火车进站出站,发出的吼声很响很响,旁边是爷爷。过了铁路,远远看见长宁路凯旋路口那家大饼油条店已开门营业,屋里的灯光在曙色里显得朦胧温暖,透过橱窗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忙碌的店员,烘大饼的老师傅把湿面饼放进炉膛一点不怕烫,过一歇焦黄喷香的大饼巳码放在盘子里整整齐齐。叔叔通常给我们一人一块戗饼,老师傅手起刀落,饼切成几块三角形,就着豆浆我们狼吞虎咽。离开店心点再走一段路就到中山公园了,我们有公园月票,那时的月票好象一块钱不到。晨练的一堆又一堆,练拳的人依着不同的拳种各自为战:高高胖胖的太极拳师付一次又一次地把徒子徒孙蹦出好远、十大形的练家子下盘沉稳、一步一个吭似地走,两手劈拿时吐气开声凛凛有威风、练铁布衫的小伙子把身体砸在地面上声音沉闷、练器械的那边刀光剑影眼花缭乱。那时公园里好象没有唱戏唱歌跳舞的。 那是 六十年代的记忆,那时我六七八岁。 木心老先生写了一首诗叫 《从前慢》,我知道老先生描写的从前比六十年代更久远,因为喜欢这首诗,也觉得那首诗也蛮契合我的童年记忆,诗就在下面: 从前慢记得早先少年时大家诚诚恳恳说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车站长街黑暗无行人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钥匙精美有样子你锁了人家就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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