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如来研经室的路并不长，灵吉犹犹豫豫的，走了很久。他是如来的得意弟子，来到雷音寺可以随时找如来，不用事先预约。研经室里外两间，外间坐着阿傩和迦叶，里间的门掩着。
“什么事？”阿傩公事公办的询问声迎面而来。
“想跟佛祖谈谈。”灵吉避开阿傩冰砖一样的目光。无论来人如何兴致高昂，阿傩永远用一副一本正经的表情相待，灵吉也就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反正不是来找他的。
“观音菩萨在里面。”
灵吉站到一边，观赏挂在墙上的画。从里间传出如来和观音的谈话声，观音语音轻柔和缓，如来则声若洪钟，时而还发出爽朗的笑声。灵吉听得很不是滋味，离开屋子，穿过通道，来到小花园。一座圆形花坛默坐在园子中央，其上盛满了各色芬芳。一朵朵紫色的小花舞动在熏衣草枝丛上，如同飘飘悠悠的火焰；金盏菊明黄色的花朵迎向阳光，笑得分外灿烂；长春花紫红色与粉红色的花朵挤挤挨挨，满溢到花坛之外。靠墙的地面上长满牵牛花，花藤顺着支架向上蔓延，绿叶覆满墙面，娇艳的花朵点缀其间。轻风吹拂，花叶微微颤动，从墙头到地面，宛如一道鲜绿灵动的瀑布。灵吉盯着花朵出神，忽然间心头一震，雄浑的钟声正如浪涛一波波涌来。
有人轻轻嗯了一声，是观音站在院子门口，“见到惠岸吗？”她朝灵吉笑笑，轻声问。
“没有。”灵吉冲她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攀谈。观音望一眼他身后的圆拱门，款步而行。俩人侧身而过，听见观音自言自语：“这孩子，又跑到哪儿去了！”
研经室中央放着一张茶几，如来正坐在茶几旁，见灵吉进来，拍拍旁边的座位。灵吉鞠个躬，然后坐下。灵吉低着眉努着嘴巴，没急于说话。
“我叫人的时候你为什么没站出来？”如来看了他一会，问道。
“又不是叫我……”
如来笑了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安排吗？”
“我来就是想听您说说。”
“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么做心猿能接受吗？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跟着一个凡人跑？”
“你不要小瞧取经人，能来取经，就不平凡。”
“但我还是觉得对心猿不公平。”
“你不能只从表面看公平与否。你对他也有所了解，现在放出来，让他独立做事情，你认为他能做成吗？天宫给过他两次机会，他都没抓住。从根本上说，他需要有人管。”
“可是您预想中的管他的人既非仙又非佛，管得住他吗？”
“那么你说要怎样才能管得住他？”
“至少要找个本事大的。”
“大到什么程度？”
“总不能一点法术也不懂。”
“你认为用法术就管得住他？”
灵吉做了个奇怪的表情，显然想要给出肯定答案，但不便明说。“那些箍子不就是法术的具体表现……”他找到了更恰当的说辞。
如来笑了起来，站起身踱步。“是的，箍子是体现了法术，但是不止于此，他将不仅用脑袋去体会，还要用心灵去感受。”
“心猿能明白您的心意吗？”
“那就要看他的能力了，我相信他是有慧根的。”
“这样就保证可行吗？取经人和心猿能不能配合，我很担心。”
“这是观音的工作。”
“她能行吗？”
“如果交给你，你认为一定能办成？”
“把各方面考虑清楚，密切关注，应该问题不大。”
如来摇着头发笑，“你一来就关注细节，却把最根本的丢在一边。”
灵吉琢磨不出个缘由。“请赐教。”他说。
“我跟你们强调过多少遍了，要关注经文，对这件事同样如此。”
“可是在这件事上经文只是结果。”
如来还是摇头。
“那么取经过程中怎么考虑经文？”
“还是要问你自己。你对经文做了多少准备？”
“准备什么？”
“先准备起来，再谈论如何准备。”
“不懂。”
“你这些年发表了多少经文？跟观音比，是她的百分之几？”
“我是想写，但杂务太多，而且经文也不是想写就写得了的，没有灵感。”
“观音哪儿来那么多灵感？灵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思考，不动笔，灵感会来吗？你回去好好读读她写的经书，她对佛法的理解已经从一般性的分析进入更深层次的领悟，在这方面她已经超越你们太多了。”
“单纯会写书，不见得就办得成事。”
“不要太低估她哦，她的交结面也很广的。”
灵吉再无话可说，就要走，如来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等一下……”他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翻出一只小木盒递给灵吉。“这是我炼的，没用了，扔掉可惜，送给你吧。”
一盒大小不一、五颜六色的丹丸。“您真的炼过丹？”他的惊讶溢于言表。
“做点尝试，也是为取经准备的，但后来觉得还是不用为好。不要把这些丹随意送人，更不要说是我炼的，省得外头传闲话。”
“行。”灵吉高兴地盖上盖子，又问：“您正在做什么宝贝，可以告诉我吗？”
“没有，炉子已经毁掉了。你不要打这方面的主意，回去多思考经文。”
灵吉捧着沉甸甸的丹盒，心情复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