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我突然莫名其妙地喜欢上各种萤光色,那种霓虹灯般炫亮的螢光綠,电光篮,桃紅紫一类。总之是越艳俗越好,不闪瞎眼不要钱的那种。
于是,先跑去买了一件打折的长皮廠。亮到眼痛的大桃红,配一圈同色長羊剪毛領子。披在身上招搖过市。小风一吹,长羊毛一搓搓立起来拉风得很。同項目組的小Kevin见过,不认识我似的大叫:熟地,你今天好flashing! 炫!“Call me Bella," 我丑,我还不溫柔。“別咋咋乎乎的。沒见过美女呀·”。虽然跟美女有若干光年的距离,但我喜欢跟老外说我的名字叫Bella.
桃红皮衣之后,又再接再厉地进了一套萤光绿灯芯絨衣褲。卡腰的七分袖夾克,配低腰长褲。再系一个老友送的同色系小丝巾。我穿着它去上学校的大课,周五对冲基金里拿最低小時工资的班,爬蒙城皇家的山。
偌大的公共课,投資組合管理学的老师在芸芸众生中一下定位到我,头一回叫我“穿綠衣的女士”起來回答投資是科学还是艺术的无厘头问題。
到高大上的瑞士公司,平日里高傲寡言愛帶bow tie的交易员大kevin突然饶有兴趣地要教我如何用stop order锁利止損。一边称赞我衣服的green 让刚为达标40岁在辦公室嚎舀大哭的他感覺青春。
再去皇家山,一路注目礼。好比交通指示灯,这闪亮绿色不容忽视。爬完山下来,一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的老熟男人在路上截住了我:
“Comment allez- vous?”
“Tres bien, et vous? ”
我的法语比老友记里的莫妮卡好一点。除了会说“Vous allez Vous coucher avec moi ce soir”之外,普通的见面問候还懂一点。
老熟男先介紹自己,说了个不知法文或意大利文的名字,听起來象Burge 似的。我心想,这么难发的音,不如叫汉堡吧。
汉堡问我叫甚名谁,我不假思索:“Isabella, or call me bella.”
“Enchante”。“Enchante”。
握手,鞠躬。咱有礼有节。
汉堡指指山下的一幢公寓楼“我就住哪里。”从兜里翻出一张名片。“希望能再見到你。能知道你电话吗?”
看他不象坏人,鬼使神差地,我说了个跟舍友合租的公寓电话。心想,反正假名字,查无此人好了。隨口一说,他脑子也未必那么好,能记得住。备不住转身就忘了。
回到宿舍。上课上班,准备資格考試,徹底把这人给忘了。
过几天从學校回宿舍。可愛天真的天蝎妹妹告訴我有人邀请我們去Party. 原來汉堡电话来找Bella。刚好妹妹接了。说打錯了,沒这人。汉堡便说也許他记差了,但那个Bella穿一身绿油油衣服的。然后妹妹就很快招供:我知道了。只有我的舍友奇?才那么穿的。汉堡接着游说他的party请的大多是城里兩所大学的学生。有好吃好喝. 天蝎妹妹是个party 狂,一囗答应要陪我前去。汉堡便留了具体地址,時間和聯系电话。约了不见不散。
我們住的地方离汉堡的很近。走路十来分鈡。无聊的統计书看得我脑袋生痛。正想喘口气。即然妹妹答应了,索性就赴虎穴看看。party 当天傍晚,我們先去超市买了一瓶酒。紙袋子裝了。往山脚汉堡的公寓走。
卜出得电梯,还未到汉堡门口,就听到满楼道里欢快的音乐声和年輕人的谈笑。门是大敞着的。探进头一看,好么,这个人多,至少四五十号吧。挤滿了算得上足够宽敞的客厅和书房。靠窗一排,四个老男人在現場live.大提琴,鋼琴正式得象小型Jazz 音乐会。
客厅里乌泱泱的年輕人。人手一杯飲料。我们还未站定,立即有年輕男士递过一次性纸杯,问喝什麼。我要了杯可乐,天蝎妹妹要了杯滲Jin的鸡尾酒。开始转悠。果真来的年輕人基本上是附近兩校的学生,来自不同國家的都有。好像人人都认识汉堡。party 各种酒水叫一个多。客人们自帶的。主人准备的。有一兩男生負責酒水服務但客人也可自调自倒。
递过帶來的酒。问酒保:“主人在哪”,小伙子指指?房。厨房柜台上,炉头上摆滿了一屉一屉待烤的薄比萨。汉堡正忙着把比萨往炉里送。見到我和同伴,拿毛巾擦擦手,从里面走出来。跟我们握手,贴面,行个法式礼。领我们到人群里介紹这是谁谁谁哪来的学啥的。又叮嘱担任酒保的小伙关照好我們酒水。
过几分钟,汉堡找到客厅里闷坐听音乐的我,领我到厨房。递给我一张刚出炉的簿比萨。我肚子正饿呢,抓过来塞进嘴里,猪八戒吃人参果,兩三囗就落肚了。
那叫一个好吃。皮薄脆爽口。餡新鮮多汁。cheese量正正好,香滑不腻。絕對是我吃过的最好pizza. 一张吃完,汉堡又给递上一迭。看我吃的馋样,只笑不语。
吃人嘴短,自然要夸上两句。肚皮吃圆之后,我先问他开的party这么闹,不怕鄰居投诉呀。他狡黠地说他早把左邻右舍还有janitor都买通了。全在这party里呢。我接着问谁做的这么好吃的东东。汉堡说他和他的朋友准备了兩天。从和面开始,配料,摊饼。至于烤就快了。正说话间,一个看着热情溫暖的年輕女人走过来,在他脸上轻輕一啄。递给他一杯酒。我猜她该是汉堡的相好吧。三人又闲扯了会。汉堡说他是个jewelry dealer.在城中有个小生意。喜欢和年輕人在一起。那些个拉琴的都是他的老哥门。经常一起party.
回到客厅继续喝我沒气了的可乐。沒什么好跟陌生的男女深谈的了。一看快10点了,便找到正跟一个帥哥瞎扯的天蝎妹妹,准备打道回府。
跟汉堡告別。汉堡有点失落的樣子说这么早?甜点还沒上呢。无论什么也要我們等一等。先到冰箱那里给我們装了一小碗水果沙拉,又去臥室拿土來一大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拆了,抓給过我和朋友一把。好像我們是3.4岁的来窜门的小朋友一样。拗不过他,我們只好吃了沙拉,装了巧克力。酒足饭饱告別。
后来搬离down town, 便少看见汉堡了。但朋友仍有時看见他在皇家山下或校園里。身边不乏年輕人。有時还抱把吉他。汉堡初時还打过电话,邀请參加他的party。但我忙着实习考证,总是未能成行。再后来搬来搬去。就失了联系。
汉堡大抵是个愛熱鬧的人。喜歡年輕新鮮事物和人。他办party好像就是為了让一群來自五湖四海的沒钱年輕人吃好喝好。
朋友,如果你去蒙城。在皇家山下,校園之中見到一个衣冠整齐抱吉他彈琴或与人說話的老人。请代我一个陌生人向他问好。告訴他他做的世界上最好的pizza和办的世界上最酷的party.
后记:想写一个陌生人的系列,是觉得人的衰老不是从肉眼可见的皺紋白发开始,而是从对身边简单的事,人物失去兴趣開始。成长路上我們被告知和告知孩子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年齡越增长,我們对陌生事物人物的戒备越深。我們在自己制造的套子里抱怨人心不古真情不再。
有時偶尓的放松警备,不一定总帶我們去危险的境地。有些路上的陌生人帶給我們瞬間的感触也許比我們熟知的朋友还深。人情如紙,未必张张薄。陌生人带给我們的星光,末必耀眼,但不妨点綴我們的夜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