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曼盼望这个吻像久旱盼甘雨,像地震灾区盼地震棚,像在大海里漂了两天盼淡水。她闭着眼微张着嘴以一个渴望的姿势想迎上去,眼前忽然晃过跟周捷伦分手的那一天飘下的雪花。
她伸手捂住嘴巴,周孟春的嘴碰到几节手关节的骨头。
他睁开眼——嘴巴的唇感跟手的唇感简直是天差地别啊,周孟春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
李小曼惭愧,她也是第一次干这么煞风景的事,在这样的一个罗曼蒂克的环境里。她喏喏地说:“呃,孟春,你想好啊,我现在的工作可能做不下去了。”
孟春吓了一跳,刚才还在谈情说爱,怎么一下子扯上工作了?他迷惑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小曼道;“因为一种不方便讲的原因,我不能留在公司里了。”
不方便讲的原因,对女孩子来讲一般来说是遇到性骚扰或者感情困扰。周孟春说:“那就换一家。”
李小曼道;“换一家公司,不知道要等多久。”
周孟春道;“慢慢找,一个月找不到等两个月,两个月找不到等半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李小曼问:“那要是永远找不到呢?”
周孟春笑道:“怎么可能永远找不到呢?一个收视率只涨不跌的编导会找不到工作?你当那些老板都是傻子啊?北京找不到去上海,上海找不到去别的城市,总会有人慧眼识珠。”
国际人就是国际人,视野宽,不把自己拘泥在一个城市,放眼全国,没准以后还放眼全世界。
李小曼问:“真的要是几年都找不到呢?”
周孟春道;“你找不到,或者你做累了不愿意做了,那就回家给我管家好了——你吃得不多吧?只要你不抱怨我赚钱少,可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生活不抱怨,我没有任何问题。”
李小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怔怔你看着他不出声。
周孟春把她重新拥入怀内,拍拍她的背说:“为什么你们女人总爱杞人忧天?”
李小曼说:“因为现代社会男人不愿为天,不愿意为女人撑起一片天。”
周孟春道:“谁说的?你近视眼!”
说着他又假装不在意,力求很自然地将自己的嘴凑上去。
李小曼再一次捂住自己的嘴,这一次周孟春吻在了她修剪优美的整齐的指甲上。
她问:“孟春,如果我真的只能在哪个地方卫视找个编导的工作,要去什么湖南卫视或者四川卫视工作,我们俩要分居两地了,那怎么办呢?”
晕,这是苏小妹三难新郎啊?这个妞怎么孤拐起来这么孤拐呢?她再捂来捂去捂嘴巴,这雨要停了!!!
不过这个问题确实难以回避。周孟春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们是要统一观念。小曼,这要看看这个工作对你的重要性——你是不是不要这份工作就找不到自我了,不要这份工作就没有成就感了。还有,这份工作的收入如何。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这份工作给你的薪水是我的薪水的一倍以上,我放弃我的工作,拿出我的所有积蓄,跟你到你的新城市去开家咖啡馆自己做老板——你去的地方好歹也是省会城市,应该不会亏钱;如果你的薪水跟我的薪水打个平手或者比我的低,那么我建议我们一动不如一静,就待在这里,我赚钱养家,你写写小说管管家,能赚赚点,不能赚咱们就这么生活,我的收入有你的一半。”
李小曼托着脑袋想啊想,这样说:“这似乎是个合理方案。”
周孟春道:“这当然是个合理方案!”
李小曼纳闷:“你这么通情达理怎么会剩下呢?”
周孟春更纳闷:“你脾气不错啊,性格也随和,怎么能剩下呢?”
李小曼恍然大悟:“是不是你要求太高?”
周孟春恍然大悟:“是不是你老是捂嘴巴,把男人气跑了?”
周孟春再一次把李小曼拥进怀里,打算一鼓作气地吻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四周一片寂静,眼前灯光大亮——原来夏天的暴雨说停就停,雨停了,华丽丽的雨串的水晶帘子自然而然地撤去,路灯的灯光亮堂堂地透过车窗玻璃射进来,让想作案的贼们顿时失去了作案的条件和环境。
周孟春和李小曼暴露在明亮的灯光之下。雨停之后出来纳凉的人们也多起来,随时有可能用目光包围车子穿透车窗看爱情戏的上演,说不定还有好事者掏出手机打算拍车震镜头,改天当作八卦新闻贴到天涯的某个论坛。
周孟春放开李小曼,无奈地发动汽车。
李小曼第三次捂住嘴,笑得弯下腰去。
吴珍珍正坐在客厅的桌前全神贯注地打字。她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英语水准突飞猛进,打英语的速度跟打中文的速度已经有得一拼,词汇量如同排山倒海地推进,跟对方聊天已经到了不用思索的地步,信手就来。
李小曼嘴角含笑地回来,打算与吴珍珍分享自己的快乐的时候,吴珍珍根本头都不抬,神情严肃,眉毛拧成一团,有时候会迅速地哗哗地翻字典。
李小曼诧异:“珍珍,今天没视频?”
吴珍珍抬头看她一眼,又在键盘上霹雳啪来一阵,然后关了MSN的对话框,退出登录。
李小曼又扬扬眉毛:“嘎,不谈了?”
吴珍珍指指沙发示意;“坐下,有事跟你商量。”好像领导跟下属谈话。
李小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吴珍珍坐在李小曼身边说:“是这样,耐心同学今天问我愿意不愿意跟他去美国生活。”
李小曼一呆:“他这是求婚吗?”
吴珍珍说:“似乎可以这么理解。”
李小曼停了三秒钟,十分伤感地问:“珍珍,你真的要离开父母离开我们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吗?”
吴珍珍说:“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现在是暑假,所以我住在你家跟你朝夕相处。开学了我回去上班,我们还不是你在北京我在济南见不着面?”
李小曼说:“那怎么一样?毕竟我俩还都在中国,放假回家我总能看到你,跟你一起喝喝酒唱唱歌。你跑到美国去,我们多久才能见一面?”
吴珍珍道:“我一年两年也会回来探亲啊,我亲爹亲妈亲哥都在这里。”
李小曼低头不语。
吴珍珍用胳膊肘碰碰她说:“问题不在这儿!现在的问题是我还没离婚呢!跟他协议他不肯,分居两年到秋天才满一年!你说愁人不愁人!”
李小曼说:“你要是放弃房子呢?”
吴珍珍叫起来:“天哪,那不是一万两万!”
李小曼想了想,又问:“那耐心同学怎么说?”
吴珍珍道:“他跟我说时间就是金钱。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李小曼想了想,说:“也许他的意思是,让你用金钱换时间?也就是说,让你在财产分配上做一个让步,换取他跟你协议离婚。”
吴珍珍揉着太阳穴不做声。
李小曼劝道:“珍珍,这种人让你碰上了也没办法。你如果真想早点结束,不妨让个一步两步。比如你们分的那套房子,你别非要卖掉分钱——卖掉分钱,你让他住哪里去?他们这种凤凰男,苦日子过怕了,最怕的就是打回原形,从头开始。不如你把房子给他,让他补偿一些现金给你,把协议签了吧。”
吴珍珍苦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我们为了给他父亲治病,家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现金了。”
李小曼想了想,说:“你们没孩子,实在是花不了多少钱,总会攒出来的。不如这样,你们先签协议离了婚,把婚姻关系转成债权债务关系,房子他先住着,不过户,你的名字先留在上面。他在两年之内付清你钱,钱付清的时候再把你的名字除下。给他规定个年限,年限之内不付清,要把房子升值的那部分也给你。他也要生活,也要再婚,没有一个女人愿意住在老公跟别的女人联名的房产内,他不可能老拖着不办这个手续——你看怎么样?”
吴珍珍点头道:“你说的这个办法是不错。不过呢,我让这好几万块钱是为了跟耐心同学结婚,如果我这边办好了,耐心同学那边反悔了怎么办?我不是觉得离婚损失,无论我再婚不再婚,我都愿意跟我们家凤凰男早点了断,我是心疼银子,那些银子赚赚也要一年两年。”
这是个头大的事情。临门的一脚可以踢也可以不踢,脚是自由的,球就无可奈何,李小曼也用两手去揉太阳穴。
吴珍珍盯着她的左手无名指,忽然发现新大陆一样叫起来:“小曼,你,你,你还没恋爱就订婚了?这戒指是谁给你的?孟春吗?”
小曼妈在卧室的床上已经入睡。李小曼赶紧扑过去捂住吴珍珍的嘴;“你小声点!”
但是吴珍珍的这句话突然激发了李小曼的灵感。她建议说:“珍珍,你要试探一下耐心同学的诚意。你让他找个假期再飞一次中国,跟你父母见见面,正式提亲,让他给你买个钻戒。然后你就可以回去跟你家凤凰男谈条件,让他一步,这样你牺牲的钱也算买了时间了,还值!”
吴珍珍一拍李小曼的大腿:“哇,恋爱的人到底是不一样,聪明了哈!”
李小曼痛苦地揉着大腿,大人不计小人过地补充:“这事儿不能让你家凤凰男知道,让你爸妈到北京跟耐心同学见面,千万不能带耐心同学去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