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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绮霞》卷二死里逃生 8. 贵客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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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钰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她梦见了师父和明姑。师父依然戴着那半张白玉面具,正在教她舞剑。她一直猜想师父长什么样,还问过明姑好多次。可是,明姑只笑不语,只温柔地捋平她头上的散发。师父平日来去无踪,但,他对自己总很有耐心。师父弹的琴曲是天籁之音,技艺之高是她永远都望尘莫及的。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她不明白:不知严厉如父的师父长什么样,不知自己为什么会中毒,不知明姑眸里的忧郁是什么,不知母亲长公主为何总不喜欢自己......这些疑虑常常在她的梦魇中一个个地出现。一会儿是率领麒麟军冲锋陷阵;一会儿是在戈壁滩上行军,饥渴难耐;一会儿有个揪心的声音说不会待她如妻,不日要迎娶心上人;一会儿是被吊在狼群上惶恐不安......所有的一切都在梦中重复出现,反复旋转,似要把她碾碎揉进混沌如泥的岁月漩涡中去........

“不、不——师父——”钰儿大喊了一声,猛地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钰儿,钰儿,不怕!”拓跋征从她背后环抱住她颤抖的身体,下巴搁在她的额头上。“又做噩梦了吗?”他柔声问道,说着吻着她的脖颈,耳垂。

  钰儿闭上双眼,大口地喘息着,心跳得好快,几乎要窜出胸膛。他什么时候睡到她床上的?

 “拓跋征,滚下我的床!”钰儿大喊一声。说着她后肘用力,撞向他的胸膛,谁知他伸手死死擒住她的胳膊。钰儿忽地一脚踹出,他居然早有防备,用小腿把她的脚踝死死压住,猛地扯过她的肩膀,把她的双手高举过头,他的唇直接压了过来.......钰儿奋力挣脱禁锢的双手,抬起手掌,用四成功力,直扑他的前胸。趁他侧身躲闪,钰儿在床上一踮脚跃起,坐在床脚。发觉自己只穿了内衫,秀发散开。

  四周摆设颇为陌生,上好的红色地毯,紫檀木桌椅、床榻,一只精致的木架上摆着一把琵琶,角落处的一只鎏金玉鸭香炉,清香缭绕,摆设甚是华丽,这是他的帐篷?

“告诉你,拓跋征,再想占我便宜,阉了你!”她低头整理着衣衫,恨恨的说。

“假如你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明姑的话,尽管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紈衣,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慢慢起身,戏虐地说。

 “你——厚颜无耻!我得回南朝去了,今天就走!”她说完下床穿鞋。

 “你有胆的话........”他站在一旁,看着她低头穿鞋,片刻,声音冷若寒冰,“或许,你不很了解我,对于我得不到的东西,通常,结果只有一个——死!你知道本太子最喜欢用的刑罚是什么?”他站在她身旁弯下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一双霸气十足的黑瞳,带着十足的冰寒之气,直望进她的双眸,让钰儿冷不防打了个寒颤。然后,他慢悠悠地说,“株——连——三——族!假如你以为,南朝那个狗皇帝可以保你家,还有你身边的朋友,你尽管来试试!”

 说完,恶魔站起身来,朝帐外走去。

“混蛋!卑鄙!无耻!”钰儿大骂,把手里的一只鞋狠狠地朝他后背扔过去。他背后似乎长眼,只微微闪身,鞋子居然扔到了帐外。

 

  谷雨带着钰儿走到中军帐。走进去的时候,他抬头扫了她一眼,眼眸阴鹜。

  钰儿知道刚才得罪了他。搞不好一会儿,两人又打起来。她很快吃完留给她的早膳,决定要养精蓄锐,等会儿好迎战。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侍卫,“启禀殿下,太子妃杜兰衫到。”

 “哦?”拓跋征颇有些惊讶,眼光犀利地一闪。

     钰儿俏眼一亮,心想:太子妃来了,太好了!人一多,他疲于应付,自己就更容易向他辞行了。最好让皇帝、皇后、太府、刺史、太监、皇子、皇孙们统统都来,最好把他们皇宫都搬来,她就可以趁他不备,给他留个字条,就可以扬长而去了。

“太子殿下,贵安——” 一句娇声软语,帐门外走进来三位衣香鬓影的胡装美人儿。钰儿悄悄打量着她们。当中的一位应该就是谷雨说的太子的侧妃杜氏吧,真是气质不俗。她瞥了一眼拓跋征,这恶魔见到爱妻脸色还如此阴沉?不是小别胜新婚吗?

“起来吧,兰衫。”他慵懒地说。扫了一眼旁边一脸好奇的钰儿,眼神一敛,瞥见她嘴角噙着的微笑。他的心兀自一沉,一抹阴郁的幽光从微眯的双眸深处掠过。

  杜兰衫容貌秀丽,雍容华贵,她身着一件淡紫色的飞襳垂髾服,腰系一条深紫色的软带,身材高挑柔美。双目含翠波,娥眉如远黛,一脸的端庄高贵之气。钰儿觉得自己总是扮男装,这份典雅的气质恐怕这辈子都别想沾了。

  王妃身姿袅娜地走到拓跋征的身旁坐下,柔声说:“恰逢探望父亲,所以在召城小住几日。得知殿下在此处围猎练兵,所以特来看望。”

“是吗?”他面无表情,冰冷冷地回了一句,“岳父大人,他贵体可安好?”

“拖殿下的福,大夫说过几日便可大好了。”杜兰衫低头款语,声音煞是好听。这时婢女奉上了茶和糕点。

“不知这位姑娘是谁?”兰衫终于开口问,目光深幽地望着钰儿。

“哦,南朝的和亲公主,朝熙公主。”拓跋征还是懒懒地说,不经意似地端起了茶盅。

“太子妃娘娘贵安。”钰儿起身朝兰衫行礼,明眸皓齿地冲太子妃笑了笑。

   今天,谷雨给她梳了个百合分髾髻,脑后的散发飘散开,发髻上别了一支金色梅花布摇,梅花穗如一阵流星雨般洒在耳边,叮叮当当地刚才在耳边吵了一路。身穿淡蓝色如纱如云的长衣裙,袖口领口各绣着数小朵白色的芍药,裙摆很大,水袖很宽,合身得似乎是给她订做的。只是钰儿总觉得自己形似一只大扫把,这么宽的水袖、这么大的裙摆,上可以擦桌子下可以扫地,真是考量得甚是周全。

  当钰儿眼角瞥见坐在太子妃旁边一张阴沉地快下大雨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哦,原来是朝熙公主,果真清秀得很。”兰衫淡淡地笑了笑,转眸望向别处。

 “既然娘娘与太子殿下有事商议,那钰儿就先告退了。”钰儿礼毕,转身拖着自己的扫把裙两三步就走到了帐门前。她可不想看到人家夫妻深情款款的模样,想到早上那个拓跋征还吻了自己,脸颊不由地泛上红晕。

 “钰儿,”拓跋征突然阴冷冷地说,“擅离营地者——车裂!”

   一阵寒意猛地爬上了脊梁,她身体不由地一抖,呆在了原地。半响,才提着大裙摆抬腿迈了出去。车裂!天呐!车裂!

 

   钰儿闷头想着自己的心事,在营地里胡乱的地转悠了几圈,路过马厩,她想去看看胭脂马。

   她给马儿捧了些干草。这时,天空传来一阵雄鹰的叫声。

   她抬头寻声望去,心头一紧,这不是父亲征关军的鹰——宏隼吗?从叫声听来,宏隼是在找人。是找自己吗?难道出事了?现在在魏营,她不可以去召唤征关军的哨鹰,只能见机行事。难道父亲出事了?难道征关军出事了?她的心猛地一颤。

   她满腹心事地低头拨弄着干草,听见一个很细微的声响。寻声望去,拓跋征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她。他来了多久了?尽管如此,她依然冲他笑了笑。心里想,也许应该好好跟他谈谈,他或许会让自己回南朝。

   他眯着俊眼审视着她,脸上阴晴不定。

  “怎么?跑过来看马了?”他狐疑的声音里暗喻着怒火。

  “看看马,不是有人说,要,要车裂嘛。”她轻声说。

  “怎么,怕了?”他走到她身旁,紧紧抱住她,凑近她的耳畔,“不要离开我,答应我!”他声音略有些颤抖。

    钰儿一怔。刚想要辩解,他板住她的双肩,转过她的身子,低头索吻,他霸道地把舌直接探进她的唇齿间,却温柔地在她舌尖滑行。钰儿懵了,陡然觉得自己飘上了云端,他的唇似乎有魔力,让她不禁轻轻战栗。她心神恍惚,凝眸处才发觉眼前那双夺魂的双眸意欲把自己揉入深潭一般的缱绻柔情里,而她自己却不可思议地如此贪恋着要浸溺在那温软的深潭里,沉浮........

“殿下——”身后传来一个女人冷漠如冰的声音,骤然撕裂开他们之间暧昧的纠缠。

  拓跋征的身体一僵,他的唇依然贴着她的,依然紧紧地抱着钰儿,他们只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

  钰儿的心都乱了.......她慌忙推开他,退后两步,用手背擦着嘴唇,脸红到脖子。她心虚地躲到拓跋征的身后,用眼角余光看过去,是杜兰衫。

 “怎么?!”他恶狠狠地问了句,依然矗立在那儿,不快之意昭然若揭。

 “午宴已经准备好了。刚才又接到母妃的飞鸽传信,她催促殿下尽快赶回平城。”杜兰衫大声说。

 “我,已经知道了!”他冷若寒冰地回答。扭头,一脸温情地对钰儿说,“钰儿,来。我们一起去给兰衫践行。”说完,他拉过钰儿的手就往外走,全然不顾站在一旁的杜兰衫。

 践行?钰儿心中疑惑,这才来就走啊?她还指望这个杜妃多呆几天,帮她脱困呢。她回头看了看兰衫,之间她一脸廖落地望着拓跋征的背影,脸上似有泪水滑落。

 

   午宴异常丰盛,营地中央的草地上,几排长桌椅整齐排列。正前方的紫木雕花长桌椅,铺着红色的毡毯。午后的阳光煦暖温热,草原上飘散着阵阵花草的清香。众将士皆来赴宴,热闹非常。拓跋征与杜兰衫坐在主位,钰儿独自坐在下手的一张长桌旁。

 众将领们齐齐给太子和太子妃敬酒,他们两个天生一对,都身着华丽夺目的北朝贵族的胡服,气度雍容典雅,凛然王者之风在举手投足间尽现。这场景,恰如钰儿记得的一句诗“黄金杆拨春风手,探看飞鸿劝胡酒”。

   而她自己呢?她可不想嫁入这恶魔的太子府,天天对着一群如杜兰衫般这般高贵的女人争宠,到最后落得个“千载琵琶做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的下场。更何况父亲的哨鹰在找她。可是,她又该如何向他辞行?

 钰儿不能饮酒。她桌上放着茶,她抿了一口,用小刀切了一块羊肉放进嘴里,食不甘味地嚼着,她满怀心事,心烦意乱地不停地用刀割着那块羊肉。

 “既然今天大家这么开心,臣妾想给大家抚琴一曲,不知可否?”杜兰衫仪态万方地说。

 “甚好!求之不得呀。”众将领都拍手称好。

 “红英,去把我跟太子的定情之物,天渲琴取来。”说着,她稳稳地坐在了琴案旁。

    雨潋,地澜,风洪,天渲,为当世四大名琴,其中雨潋是四琴之冠。看样子,他们当初也必有一番海誓山盟的真情吧。可是,现在,却.......

  须臾,杜兰衫挥指弹了一曲《点绛唇》,曲音婉转,甚是动听。

   钰儿拖着腮帮呆呆地听着,无端想起了师父。师父的琴音堪称天下绝响,不知何时才可以再见,师父曾说天下琴技他排第一,钰儿就是第二。但,到最后,他们每次练琴,师父都需带她到极高的山峰,因为那里没人,也少牲畜。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她练的琴,早不是弹奏乐器,而是见血封杀的煞器。正因如此,她极少抚琴,她害怕,自己弹奏的琴曲会无意流露出煞气,殃及无辜。

 “公主,这是太子殿下赐给您的。”身旁的侍女端来两盘切得薄如纸的羊肉和牛肉。

  刚才好像是瞥间拓跋征在闷头切肉,他切给自己吃的?钰儿瞥了一眼拓跋征,他朝她含情脉脉地笑了笑,满眼地温柔。

    此时,杜兰衫恰抚完一曲,想必那太子那深情一笑,定扎痛了她的眼。钰儿倒心存不忍了。她实在不想跟杜兰衫争宠。但,既然肉都切好了,她必须表个态吧,她执起筷子吃了几块,然后冲他皮笑肉不笑地笑笑。

 “听闻南朝女子尤擅琴曲,今天又是这么难得的宴会,不知可否请朝熙公主为大家抚琴一曲?”兰衫用眼端着钰儿。

    钰儿正端着茶盅。听杜氏要她弹琴,钰儿苦笑了一下,答道,“王妃见笑了,钰儿不会抚琴。”

    “身为和亲的朝熙公主,居然不会弹琴?你倒不怕我们大魏的子民笑话?”兰衫的话绵里藏针,“我们太子殿下可酷爱音律,尤喜南朝的乐音呢。公主,您就不必谦让了。”说着,她翩跹起身,冲钰儿款款一笑。

    钰儿微微颦眉,她不想在这里显露琴艺。明姑从未弹过琴,但,她知晓明姑深谙韵律。因为每当她练琴弹错了,明姑都会冲她笑笑。他母亲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想必这个恶魔儿子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了。

    拓跋征连忙出来打圆场, “兰衫,既然钰儿不会弹,就罢了。”

    “我怎么觉得朝熙公主是有意谦让呢?”兰衫淡淡地说。“哪怕只是弹一小曲,让我们见识一下南朝的曲款乐韵。”

    看样子实在推脱不过了。

    她不再多说,起身坐到天渲琴旁。师父曾告诉她,琴不重要,重在技艺。所以,她一直用的是最普通的琴。她还是第一次弹这么好的琴。她凝神摒息,玉指轻扬。

    逸水阁的琴技本就绝世无双,钰儿向来都不按谱子弹琴,每次都是自己随意编弹,今天她只想早些离开,无意卖弄技艺,音律极短,简单清澈,却美轮美奂,大有高山流水,春花秋月之风采。精短而韵浓,一曲罢,众人似意犹未尽。席间不通音律的将士都觉出一种无法言语的美妙。一时,赞叹声四起。

   钰儿回席落座。

 “妙哉!”拓跋征由衷地赞叹,“没想到,钰儿如此深藏不露,居然是个抚琴的高手!”他眼里尽是摄人心魂的动情神色,两颊估计是酒饮多了,泛着红晕。

  钰儿咧嘴苦笑了一下,心想:逸水阁就是以琴剑闻名江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装成这副无限陶醉的模样,不就是心想气死那位杜娘娘吗?

   钰儿瞥了一眼坐在他身侧的杜兰衫,果真,她脸冰得都快掉渣了!怪不得,谷雨说,这个太子每次都能摆平宫闱争斗呢。无非就是靠这样无耻的厚此薄彼的手段。自己本想早点脱身,却又惹一身骚。

   酒过三巡,钰儿见众将领围着拓跋征在敬酒言欢,更觉得无趣。她起身独自离开宴席。其实她无处可去,总不能回拓跋征的帐篷吧?她突然想起之前在韵儿帐篷里见到的几个箱子,里面莫不是母亲给韵儿的嫁妆吗?既然自己闲来无事,倒想看看母亲给韵儿备了些什么嫁妆。

   谷雨在后面叫她,“姑娘,你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嗯,我吃饱了四处走走。你快去吃吧。”钰儿说道。

    谷雨冲她点头一笑,“我跟殿下禀报一下。你莫要跑远了。”

     钰儿径直走进了韵儿当初呆过的帐篷。里面已经收拾过了,几个箱子还在。箱子都没锁,打开箱子,两个放着厚实的衣物。还有一个里面满是书籍竹简。她翻了一下,诗词歌赋居多,但也有一些医理药物,政论兵法的书。坐在箱子旁,钰儿突然想到母亲当初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送韵儿出嫁的?这些嫁妆委实都是慈母的一片念子之情。她斜倚在箱子边,拿出一卷《战国策》,慢慢地读着,陡然困意涌上,眼皮沉重,她趴在箱子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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