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漫终于还是没忍住动了手。
一段时间以来,沙漫的日子并不轻松。他像一只鼓胀着气体的皮球,生怕哪天憋不住气,或者再有外力稍稍一挤,就会爆了。
西藏回来以后,他并没有和吴梦因再见面。不是不想见,而是不敢见。他还没有一个良好的精神和心理状态去见她,他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每一次都是快乐的,不想带给她任何现实的烦扰,而现在,他没有这个能力。
妻子回国之后,他的家庭生活又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只是他的行动不自由了,甚至他的喜怒哀乐有时也由不得他自己。首先要按时上下班,每天晚回一点她都会不高兴,单位同事之间有喝酒应酬,也要提前请假汇报,得到她允许的酒才可以喝,不允许的就不能喝,否则就会有想不到的后果。
她状态不好,不开心,他总是依着她,不和她计较。他是个懂得宠女人的男人,决不和女人对着干,为了自己女人开心,他几乎是百依百顺。
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和母亲的分开。老母亲七十多岁了,自父亲走后一直孤独一人,眼睛也不好,妻子不在家时他是和母亲在一起吃饭的,平时能一起陪着说说话看看电视,母亲已很是开心。妻子回来后,甩了几次脸色,母亲就自觉地又独自回到自己的屋子,自己做饭吃,再也不肯过来了。
那天他下班回家,路上买了饭悄悄去看母亲。中午的剩饭还放在灶台上,母亲蜷在沙发一角搭个毯子又睡着了,瘦弱的身子陷在沙发中不细看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个人,电视机开了很大的音量在闹哄哄地响着,母亲常翻的一本已经破旧的书随着放大镜一起散落在地上……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天天一个人面对着空空四壁是太孤独了。
他不忍心,耐心和妻商量:“小雅,你看,妈那么大了,每天也就一起吃顿晚饭的事,说会话,她也不至于太孤单,又不会给我们添什么麻烦,饭也不用你做,我来做,行不?还是让妈过来吧?好不好?”
“你愿意你就叫啊,我又没拦着,你愿意和你妈过我就走呗,我外面租房住行不行?不耽误你尽孝心。我和她没什么情份,我不喜欢我的个人生活被别人干扰。”妻子林雅口气软中带硬,不容商量。
“你看别人谁谁家不都是和妈一起过,咱们这样做有点不尽人情了。”
“人家妈还给人家带孩子了呢,你妈又没给我做过什么。”
“她何尝不想带孩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想孩子都念叨疯了,你不是不想生吗?那我们要个孩子?不让妈过来她也高兴。”
“你讨什么价呀,买菜呀,你娶我就是为了陪伴你妈和生孩子?你把我当什么了?当初我想生时你为什么不愿意要?现在你想要了我就得生?凭什么?有本事自个儿生去!别再打我的主意,我这辈子不想要孩子了!都啥年龄了还想要我生,你也真能想!”一串连珠炮从妻子林雅口中喷射而出,眼看着形势不妙。
“好好,不讨价了,啥也不说了。我的祖宗哎,我啥时候不是天天敬着你,你不高兴就啥也不做,就咱俩好好过日子,这总行了吧?”沙漫赶紧息事宁人,不敢再提任何要求了。
“哼,没事找事!”林雅反倒斥责起他来。
为了一份安宁和谐,他默不作声地接受了一切。
星期天,妻子说去看看家具,想换一个新衣柜,沙漫自然是陪同前往。
一上午看了好几家,都没有十分中意的,不是尺寸不合,就是颜色样式不对,妻子眼光十分的挑剔,沙漫看的烦烦躁躁的,也不敢说什么,借口上厕所去抽了支烟缓口气,回来时,却发现妻子和一对卖家具的男女不知为何吵了起来,他问了半天也没弄清谁对谁错,好像是因为谁说话语气不好听而吵起来的,双方语气激烈,火气都很大。
他不会吵架,刚说一句维护妻子的话,对方男的出口一句:“切,也不看看你那女人什么臭德性!还护着!”
他忽然不知哪里升腾起一股无名之火,瞬间就被点爆了,他想也没想就挥出一拳,照着对方脸上就砸了过去,瞬间,那男人也出手了,两人拳脚相向,噼哩啪啦一顿乱拳,挥闪腾挪,上三路下三路,扭打做一团。
女人吓坏了,她从没见自己男人这样暴烈,尖声叫着“别打了,别打了!”,但为时已晚,两个男人打红了眼,根本什么也听不进去,直到有保安过来,方才拉开,一会儿110也到了,不知谁报了警。
两个男人满脸是血,兀自气哼哼地喘着粗气,血红的眼珠子瞪着对方。
到医疗点擦洗检查后幸好多是流的鼻血,沙漫的牙也磕掉了一颗,嘴里都是血,那个男人额头上不知在哪碰出了一道血口子,缝了几针,两人都是眼眶青淤,满身青紫,还好只是拳头打的,除了磕碰没有大的外伤,简单处理了一下就无大碍了。
取证,问询,又调取了监控录像出来,最后双方当事人都被拉到警局,做了问询笔录,双方都有过错,沙漫先动手负主要责任,象征性地赔了对方医疗费算是了事。
等到终于处理完饿着肚子回家,已是晚上,早上没好好吃饭,中午粒米未进,此时松懈下来方才感到饥饿袭来,浑身的伤隐隐作痛,折磨一天的精神也疲惫不堪,沙漫倒在床上,但他没忘了对妻子说一句:
“你自己弄些吃的吧,我做不了了,实在累了,让我歇会儿。”
林雅没再抱怨也没唠叨,毕竟男人是为她出头打架的,望着他脸上的青紫,她有些欣慰自豪,也有些歉意,在家没做过几次饭的她,主动给男人弄来了饭吃。
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班是不好意思去上了,只好请假在家休息几天。
此生,这样主动找人打架还是第一次,他不知自己当时怎么了,就是感觉有一股怒火要发泄出来,否则就会憋坏了自己,他从不打女人,但打男人,嘿嘿,还蛮爽的!
周一,习惯了上班时间在QQ上看到沙漫的吴梦因一天没见到人,又不敢乱打电话,正是焦急不已的时候,接到了沙漫的电话,他说,他跟人打架了,脸上伤太醒目,没法见人,歇两天再去单位。
“啊?要紧不要紧?你怎么这样不让人省心,都多大人了还打架?”她焦急的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我想要看看你啊,到底成什么样了,我想要照顾你给你炖肉汤喝补补。”
“我没有那么娇气,男人伤一点怕什么,只要你们女人能好就好啦。”
“哎,我真羡慕那个幸福的女人,能让你为她打架,她还有福气可以伺候你。”吴梦因幽幽地说。
“你不明白原委,不全是那样的。”嘴笨的他解释不清。
“为她架都打了,还会是哪样?我却连人都见不到。”吴梦因更加情绪低落哀伤了。
“想你呢。想你厉害才打架的,真的。”他无厘头起来。
“你又是西藏散心,又是家里日日软玉温香,郎情妾意的,人都说久别胜新婚,你怕是早已深陷温柔乡了吧?哪还有心思想我。”吴梦因终于说出了无可奈何的满腹委屈。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家事一团糟……西藏之行也并不愉快。她是个条理得一点情趣都没有的人,不像你我之间这样有许多性情的交流,像在纳木措湖,面对那么宁静美丽的湖水,我忍不住刚刚抒情两句,她一句生硬的嘲讽一下子就灭了我的兴致;还有,在珠峰大本营体验露营时,因为天气冷条件简陋,她和我生了很大的气。这些,若是和你在一起都不会这样。她从来都是说话生硬,更别提有一点点浪漫思想。回来三个月了,我和她也就行过二次夫妻之事,就这还好像给我多大面子似的,我也习惯了,和她在一起,根本不敢有任何想法了,我只求一个安宁。只有想起你时,我才有一点安慰。”很少提起家事的沙漫,为了不让吴梦因误解,不得已说出了他的苦衷。
“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怎么还有这样过日子的?我不明白,你一直迁就忍让为了什么呢?凭什么要那样惯着她呀!”吴梦因听了都替他生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惯她,也许是习惯了吧,唉!”沙漫一副听凭命运摆布的样子。
吴梦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是别人的家事,她又是这样敏感的身份,说多了好像在有意挑拨,但不说她又实在替沙漫抱不平。他太委屈自己了,那个女人有点不识好歹,男人这样对自己应该知道感恩,而她却身在福中不知福,一直不停的“作”,“作”的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在欺负人。
吴梦因原来还想,如果她的存在干扰了他的家庭幸福,她会尽快让自己隐去,让他回到他完整的生活里去。现在看来,事情不是她想的好坏那么简单。
一种发自内心的心疼,让吴梦因替沙漫的处境揪心,而她现在又无法安慰他,这让她更加心疼牵挂他了。她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