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里,乐乐去爸爸的酒店里住了些日子,爸爸说要亲自给他补课。
本来是要报个外语补习班的,他的同学们差不多都上有各种补习班,可是妈妈说北京的补习班太贵了,她一个月上班的工资都不够交几十个课时的补习费,让他问问爸爸,之前做家教时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优惠点?一问,爸爸说:“找什么家教呀,儿子,过来爸爸给你补课,你老爸就是干教育的,咱还把钱给别人挣?”
乐乐带了一大堆书住到了酒店里,可是老爸只象征性地翻着书给他讲了没几句,就被人叫走了,爸爸现在是个大忙人,不像刚刚来北京那时候,他们每月酒店里聚两次,爸爸每分每秒都陪在他身边,那时候的爸爸看着可怜,但疼他。现在爸爸风光了,却顾不上他了。乐乐有些失落,每天关在屋里自己写作业,写的闷了,就打开电脑玩一会儿,有时也会和同学出去疯跑一下。
他怎样爸爸都不管他,只在高兴时摸着他的头,像欣赏一件自己的杰作似的夸一句:“好儿子!”
好儿子撇撇嘴,鼻孔里不屑地轻“呲”一声,他已经进入青春期了,有点小男子汉的样子了。
班里的同学大部份是北京人或有北京户口的,像乐乐这样不是北京户口的学生并不多,小学时候还多一些,到初中就走了不少了,到升高中的时候,估计大部份没有户口的同学都会回到原籍。不是想回,回去有什么好呢,父母都在北京工作,回去也是跟着爷爷奶奶或者七大姑八大姨,哪有在父母身边好?况且,回去后学的教材也和北京不一样,课程深浅度讲的也不一样,侧重面也不一样,只能拼命的像个应试机器一样的做题、背书,到高考时千万人挤着一个独木桥。
可是在北京就不一样,至少能呆在父母身边,就是个幸福的孩子。学习上相较于地方上来说相对轻松点,有各种社会实践、实地教学、游学、观摩,定期的组织去一些各种博物馆,还能倾听名人名师演讲,有各种兴趣班特长班等等,素质教育方面比地方上强了不知多少倍,从学校里出来不会是高分低能的废人。而且,在北京好一些的重点中学就读的学生,高考二本升学率差不多达到98%以上,据统计北京孩子考上北京大学的机会比地方上孩子高出41%!
南方周末曾有报道称:出身越底层,上的学校越差。这一趋势正在被加剧和固化,三十年来,国家的转型在继续,但底层个体命运的转型,却是逐渐陷入停顿。“我国高等教育公平问题研究”表明,中国重点大学农村学生比例自1990年代起不断滑落,北大农村学生所占比例从三成落自一成,清华2010级农村生源仅占17%。
不比较不知道有差距,如果一直呆在地方上没出来也就安天知命了,生活偏偏把人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谁不知道孩子是宝贝?谁不明白教育是希望?人人都讲不能输在起跑线,可是这起跑线与起跑线之间却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又何止是教育一项,北京户口在购房、购车、就业、就医、养老等等领域都享有着无可替代的优越,外地在京人又情何以堪?没有超强生命力又怎么生存得下去?按理讲,作为一个现代国家的公民只需要持有一个身份证就应该足以保障他在这个国家任何地区居住和迁徙,对暂住证也好,居住证也罢,不是如何改革的问题,而是应该废除的问题,因为这本身就是不合理和荒谬的。想来真是令人吃惊,几千年来,我们中国人竟然从来没有享受到迁徙的自由和居住的自由。我们在自己的国家,也经常会被当做二等公民。虽说现在各种改革都在加紧推进,可对于普通平民来说,这过程中的等待期盼与煎熬是注定要忍受的。
项怀玉也深谙这些道理,当儿子为没有北京户口的未来高考而日日焦虑、自卑、迷惘的时候,当吴梦因在政策的夹缝和边缘游走,妄图寻找到一丝光亮的时候,项怀玉并不太关注这些,因为关注也没有用,他没有这个扭转乾坤的能力。
他只能说:“都会解决的,车到山前必有路。”
“爸爸当年就是完全凭的自己实力,是我们县里的高考状元!儿子你要努力!”
这个倒也没吹大话,用今天的话说,项怀玉算得一个凤凰男,出身贫寒,父母没受过教育,都在农村,也没什么门路,对唯一的儿子除了娇惯就是娇惯,但项怀玉争气,学习成绩好。他是那种死读书的人,除了书本,其他社会应酬、亲戚往来全如白痴一般。当年,在名校毕业证的衬托下,一表人才的项怀玉的确赢得过不少美女的青睐。可是一直到婚后,吴梦因才发现这个人真是教育的最大失败,智商很高,情商却几乎为零,理想很远大,现实却处处受困,不会待人接物,不懂人情往来,和上司一直关系紧张,和同事也不大处得来,受封建思想影响颇深,特别大男子主义,从不知尊重女性。好在有一付温雅的诗书包裹,又慢慢在婚姻的滋养下,渐渐的安于淡泊,寄情诗词,直到触网陷入于那段疯狂的网恋。
现在想来,项怀玉有些愧悔当初的不顾一切。网上那个女人刘丽虹,现在看是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偏执狂,偏执到需要就医的程度了。可是当初,唉,就是她这种偏执的狂热,不顾一切的追求爱恋,像病毒一般蔓延了他,让他不顾一切地投身进去,以为以后的日子都会是这样的轰轰烈烈了。可是,好景并不长,用尽手段指天发誓甚至装病自残终于把他弄到手的刘丽虹,一直不相信他的情感忠诚度,到后来限制他和任何女人说话,哪怕是看一眼陌生的女人。她把他关在屋子里不让单独出去,禁闭他,不许他上网、用手机,为了控制他的自由,发展到后来,在两人吵架后她怕他出走,她甚至给他水里偷放安眠药片,在他睡熟时绑缚他……
那是段不堪回首的日子,由疯狂的变态热恋,演变为心灵肉体的摧残和折磨,一段他放下所有抛家弃子投奔的网络爱情,就这样在现实相处面前风云散尽,一地零落,他们的私奔最终以项怀玉的仓皇出逃划上了终止符。比他当初逃离家庭时还要匆忙和狼狈。
度过地下室岁月之后,现在,项怀玉状态还不错,北京这么大,发展的机会这么多,虽说丢了家庭,丢了爱情,但他的理想还在,男人嘛,以事业为重,他相信飞黄腾达了什么都会回来。尽管吴梦因现在一有机会就向他提出尽快办离婚手续的事情,他是能拖则拖,现在不是怕离了,而是怕抵押房子的事情被她知道又起波澜。至于女人嘛,他现在身边不缺了,酒店一大堆美妞现在天天巴结着他,他只要愿意,可以换着新鲜来,本来嘛,女人如衣服,穿坏了的,强留着也没用了。
那天吴梦因来酒店接乐乐,无意碰见了项怀玉最初进入酒店时的合伙人庄老板,他介绍聊了几句,庄老板差点泄露了他酒店有投资的事情,项怀玉赶紧岔开了话题。
“这个庄老板给我感觉不好,你与他共事小心一点,最好别有金钱往来,乐乐以后若出国还要靠你挣学费呢,你自己做事多个心眼。”走出酒店,吴梦因有点忧虑地提醒项怀玉。
“没事,你不了解,庄老板人很好,我们很谈得来呢,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的儿子我肯定会管的,你不用操心。”话一出口,项怀玉有点惭愧,这几年他管过儿子什么呀,又让她放心过什么,到如今混迹于偌大的都市,无根基的漂泊是如此艰难,却让她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在这陌生的地方打拼生存,面对种种的艰辛,他自己体验了才知道有多不容易。
项怀玉知道她还关心着他,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她只是对他的恨还没有消解,别看每次见面都提办离婚,她其实并没有完全从心里放下他,否则以她的性格,他这样拖着她早就起诉法院了。女人哪有不在乎家庭的?谁愿意一直孤独着,用女人柔弱的肩膀去扛起生活的重担?
“这些年,真是让你受苦了!再撑一下,等我混出头地,儿子我来管。”望着自己女人满脸忧思的容颜,项怀玉心有所动,虽说现在酒店表面看着风光,其实他也并没有更多的钱来给母子俩经济上的支撑,这是身为父亲的失职。
站在旋转门前,望着母子俩挽着手远去的背影,他眼圈红红的,在心里说,她是个好母亲,好女人。
没多久,背影就消失在都市繁华的车流人流中。项怀玉愣了一瞬间,回身走进酒店,就揽着向他靠过来的一位撒娇的美女,凑上嘴唇,在那香腮上亲了一下。
那边,庄老板在向他喊:“项总,晚上刘总请客,去香榭会所,准备好啊,听说有大节目,别到时没时间啊。”
“知道嘞,这个必需有时间!刘总请的还能不去?哈哈!”项怀玉大笑着,这个世界,还是很诱人的,还有许多他所没有见识过的风景。
他很快又融入了眼前的生活,现在这世界变化太快了,不容多想,一浪一浪的大潮就推动着你飞快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