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60年代,是中国人民生活最困难的三年,一般家庭,揭不开锅,许多人因为饥饿而浮肿。政府也不限制家庭饲养小动物。兔子啊,母鸡啊,成了许多人的新宠。我家养过几窝兔子,灰色的小家伙被关在凉台的铁笼子里,每天喂些白菜帮,白菜叶。后来,发现家里谁都没杀过兔子,吃兔肉成了一个大麻烦。于是,不知从哪天起,姐姐抱来一只澳洲黑老母鸡。澳洲黑浑身油光瓦亮,神态倨傲,不爱搭理人,尤其是我这样的小淘气,它有着天生的敌意。久而久之,我从来不像姐姐那样跟母鸡亲近,相反,澳洲黑在姐姐那里持宠而骄,不但从不用正眼瞧我,而且,我稍走近它身边,澳洲黑便警觉地把脖子上的毛炸起来,一副打架的样子,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跟澳洲黑成了仇敌,只有用战争才能最终解决跟它的纠纷了。一天,我把澳洲黑引进家里的厨房,抬起一只脚,用鞋底对着它,然后,趁它没防备,饿虎扑食猛扑过去,一手抓住它的脑袋按住,一手按住它的身体。澳洲黑拼命挣扎,但毕竟没有人的手劲大,但我也不敢撒手,唯恐它疯狂反扑。僵持一会,我伸出一只脚,勾住厨房门,在快关上门时。突然撒手,跳到门外。关上厨房门,透过厨房窗户,看到澳洲黑气得暴跳如雷,但隔着c厨房门,它也无可奈何了。澳洲黑恨我,我也恨它。但澳洲黑下蛋特别勤快,每天一个,从来不误,我想把它消灭的企图就得不到任何支持了,何况,澳洲黑是姐姐的宠儿,每次看到它和姐姐亲昵,我就气的咬牙切齿。终于,有一天,澳洲黑到凉台去呼吸新鲜空气,它钻过铁栏杆,却忽然失足,从四层楼上飞坠而下。澳洲黑平时养尊处优,养得心宽体胖,居然忘记了飞翔的本能。重重掉在楼下,摔死了。
澳洲黑被做成鲜美的鸡汤,剥开时,肚子里一串没成型的小鸡蛋。那晚,我喝着新鲜的鸡汤,吃的津津有味,只有姐姐在一旁伤心落泪,自始至终没喝一口。
我那时正在部子弟小学上学,吃住都在学校。因为是子弟小学,部机关在国内有一个粮食基地,基地所产的粮食,先满足了自己的子女,所以,全国陷入悲惨的饥荒时,我却从来没挨过饿,后来,我们的子弟小学划归北京市教育局,由于条件好,划为重点育字辈重点小学。最大的好处,是学校转过来大批著名人物的孩子。比如,著名电影演员于杨,著名电影导演陈方千等。
孩子们转入我们小学,电影明星们就成了学校的常客,而最大的福利,是逢年过节,电影演员们便来学校表演节目,记得谢添叔叔最会变脸,他问小朋友,你们见过大坏蛋吗?我们就大喊,没见过。他背转身,用手在脸上抓弄几下,扭回头,一个大坏蛋就露给小朋友了。 学校礼堂一到节日就坐满了人。还有电影【矿灯】,小女孩在我们学校,她演女儿,父亲演她父亲。需要哭时,饰演姐姐的妈妈用手在她脸上一抹,她的眼泪成串落下来。导演陈方千的儿子跟我是好朋友,他客串过电影里的一个骑自行车的小朋友。
小学里倒很少吃大鱼大肉,但大米白面还是管饱的。怕学生们喝不惯白开水,白开水桶里流出来的都是用橙子粉配出来的橙汁。
我在学校里虽然是诗歌大王,经常在晚自习课留在教师办公里里写作·第二天黑板报上的诗歌,老师甚至把我随便涂鸦的小诗投稿给{中国少年报}。但我仍是个淘气包。晚上给阿姨捣乱,带头不睡觉,平时上课不听讲更是常态,五年级经过补考升级后,爸爸为了让我考上中学,把我转学到附近的锦什坊街一小。还拍我考试失利,硬逼我放弃第一志愿北京四中,勉强容忍我改为北京三中。但我淘气,不等于脑袋笨。考试时,我稍微认了点真,就考出语文,算数双百的满分。顺利升学。
跟其他许多孩子相比,我的童年是幸运的,全兴曾告诉我,他和弟弟那些年,把北京的各种树叶都吃遍了,他家还是中级干部。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可想而知。、
进入部机关子弟学校之前,有一段时间,由于父母工作太忙,我只好到食堂吃饭,那时候全国实行大食堂。但从来没免费随便吃过。父母每星期给我一定的饭菜票,由我自己买着吃饭。有一次,班上有个同胡同住的孩子抱怨经常挨饿,吃不上饭。我小小年纪同情心泛滥,那天晚上,我拿出一个星期的饭票,买了一网兜的馒头,给同学家送去。一进门,他家正用一口特大号的锅煮面条。同学的母亲请我一起进餐。那晚的面条非常好吃,从此,我开始怀疑在我面前叫苦的人,是不是真的困难。我那晚做好人,又不好意思告诉家人,结果,花费一个星期的饭票帮助人,自己那几天反倒饥肠辘辘,很怀疑自己是不是继续当同情别人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