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七一—书画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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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依然在不紧不慢地流淌着,不因人的喜悦而停留,也不因人的悲伤而加快脚步,快与慢的感受只在人的心念之间。
独自一人的静夜,吴梦因辗转反侧着,回想这些年来北京的艰辛与忍耐,拼搏与希望,久久无法入睡。凭心而论,与大多的北漂一族相比,她混的不算最好,也不算是太差,与那些刚出校门的年青打拼一族相比,她没有住过地下室,也没有长久地住群租房,在生活上因为有早些年经济的根基和亲人的支持,她没有过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而在职场上,也因了资历和才识,她没有遭遇过求职的艰辛,没有过没事可干的时候。但这些因素并没有让她活得多悠然自得,也许在外人眼中是那样的,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她内心的压力。如果在家乡不出来,她的生活远比现在过的滋润,在事业上也可能会取得更大的成绩。而现在,她只是咬着牙缩着头默默前行着,最大的希望是有朝一日能获得北京户籍,真正成为这个城市的一员,不必再受到种种的不公平待遇,让儿子在这里高考,在这里工作和生活,以真正主人的身份而不是客居。
而她一直渴望有一张宁静书桌,可以安心写作的理想之梦,也一次次为了现实的生存退居幕后,她不是那种为了理想一意孤行不顾一切的人,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只想首先能活好,然后再谈理想。
即便这样,她也知道,在如今这个浮躁的时代,还能在心底守着梦想也算是一种奢侈了。有许许多多的人,早已在前行的途中,被这物欲的世界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失去了精神失去了人格失去了初心,直至迷失了自己。这是最令人恐惧的。

她翻出这些年在书画市场从职积存的各类字画作品,一一摆在床上筛选着。这些作品的创作者现在有已经成名的,也有尚在努力的,有的是作品真的好,有的是善于炒作市场认可。但好与不好只在市场说了算,认可了价值就高,不认可再好也不值钱,这就是功利的市场现状。所以大家都在拼命地以各种方式求得认可,有的花重金买个各个权威协会的头衔,有的利用媒体宣传扩大知名度,有的参加各类大奖赛想求得一个名次,也有的选择默默下苦功在技艺上突破……
盛世玩收藏,书画既是一个高雅的艺术,又是一个可以意外暴富的行业,一旦成名,比爬格子辛苦写文字的作家们来钱容易多了,很对当下捞金至上的社会脾气,这就冒出了一些层出不穷的真真假假艺术家们,和一些书画商人,收藏人投资人,媒体人等等,共同拥挤在这条艺术与财富的路上。
吴梦因就是作为媒体人负责挖掘宣传这些书画家们的,而按照这个行业的规矩和中国崇尚人情的礼仪,一般在宣传完某一位书画家后,大部分慷慨之士会主动奉上自己的墨宝,以感谢杂志社和作者的伯乐之功。
这些字画作品,就是这么积累而来的,有些值点钱,有些可能在未来会值钱,其中还有前些年为一个画家写传记所赠画作。
吴梦因打算把这些作品送拍卖或找一位收藏者收走,变换成现金。本来打算留着到儿子出国留学时用钱再出手的,可是眼下和沙漫谈婚论嫁后,儿子的户口在三年后也会随之解决,能在北京参加高考,她也是不想儿子出国去那么远的。不留学省下的这笔钱,她想拿一部分出来建设他们未来的小家庭,购置家俱装修房屋等,她也要亲自出一份力。这是她从心底自发而出的对沙漫和未来小家的热爱,似乎不投入就无以表达她的喜悦。

她拿着部分作品和拍了照的电子版,去拜访一位北京本土的收藏人,以前曾在拍卖会上认识,并在许多展会和场合有过交集。
“你拿这些作品,名家的少啊!有没有成老的作品?”收藏人问。
“要都是名家作品,那您收购价也要不菲不是?这些有潜力者现在花很少的钱,投资的是未来啊,若其中也出一个成老那样的大家,您可就赚大发了!”吴梦因替对方分析。
“这样来钱慢啊,等的着急,一般有点影响力的也得在死后作品才升值快,我总不能天天盼着人家死吧哈哈!好作品贵倒不怕,看准了一转手就是翻倍甚至几倍利润,你看我这套房子,二环边上140多平,还不错吧?就是一幅画换来的!我又看中一幅画,打算回头谈好了价出手这套房去买那幅画,我估计转手能换两套这样的房子!”收藏人炫耀着他的财大气粗和炒房炒画的业绩。
“您这房子,少说也得五百万以上吧?要换到那肯定得是名家的画了,而且不是当代名家吧?”吴梦因懂行地评判。
“您哪懂行,说的非常对!”收藏人高兴地竖起拇指,带着吴梦因参观他的工作室,并一一介绍那些得意的藏品:“你看这幅牡丹图,很美吧?这个里面大有故事,给多少钱我都不卖!干吗?给你说吧,我打算送给一位领导人。嘘,我说多了。”他悄悄地说完,又后悔似地作个禁言的动作。
吴梦因在业界也听说这个人有点政界背景,人也豪爽,财大气就粗,但这也是相对而言,他在行内也算不得大巫,充其量也是稍有气候的小虾米一类。现在但凡拥有一些财富的,要么是背后有做官的权力背景,要么就是有大的资金背景,纯靠运气和能力干出来的只是凤毛麟角。这些年吴梦因游走于北京的各个艺术区域,琉璃厂、798、宋庄画家村、古玩城、甚至潘家园一类的杂货市场,各种底层才子们的挣扎和奋斗细说起来都是一部辛酸的血泪史,每个人都在想着出人头地,成名成家,一夜暴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但很多时候那只能是一个遥远的梦。
“你若想要成老的作品,我倒有个关系可以弄到,我曾为成老作品写过艺术评论,认识他一位得意徒弟,他曾因出访美国时徒弟陪同得力,而送了这个徒弟一套北京的房子。这徒弟手里有老师的几幅真迹想出手,我可以牵个线。”吴梦因为了能让这位收藏人一次性收下她积存的书画作品,努力地做着尝试。
“奥,那我知道这位徒弟是谁了,扬州人,对吧?能保证是成老真迹而不是徒弟仿作吗?现在这个现象太多了,赝品泛滥,一不小心就拿到作假的。我有个要求,买画付款后和成老手持画作合个影,以此证明是真品,可以吗?”
“谈好了合影应该没问题,只是成老各种活动多,在国内在家的时间也不多,恐怕不好找机会,我可以问问。据说他作品润格是一平尺20万,这个价格您能接受?”吴梦因试探着问。
“20万不多,这价格有多少我收多少,只要是真迹,绝对超值!到时你手里这些也全留下,零头就够你的了,绝对不亏你,还会另有感谢!”这位收藏人果然是个爽快人。

两人坐在宽大客厅的落地玻璃窗前,一边喝着茶,一边谈着高雅艺术与铜臭金钱,窗外是北京难得的蓝天白云,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直插云霄,起身俯望,车流与人流如网络游戏中的微缩景观般显得渺小而不真实。
“您这房子位置真好,当工作室浪费了。”吴梦因感言。
“这样的房子我有好多套呢,都是倒腾书画和炒房赚来的。不到十年,五套房子,几屋子的藏品。”收藏人得意地比着手指。
也许是谈成事情以后的开心,他兴致勃勃地打开另一间密室,带她参观。
只见墙上,地下,展柜里,杂乱又有序地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毛绒绒的虎爪,硕大的龟壳,弯弯的象牙,锈迹斑斑的青铜器皿,纯金的观音像,漂亮的古代瓷器,一堆碎瓦片……五花八门,品种繁多,他一一介绍着出处和来历,说得神采飞扬。
忽然,他神秘地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一锦盒:“来,我给你看一见刚得来的玩意儿。”
只见他打开一层盒子,又是一层,内盒是宣纸层层包着的一个物件,一层层剥开,最里面又是锦缎包裹的严严实实。吴梦因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不知那最后剥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这时候,他却停住了手,笑眯眯地说:
“猜猜?会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您就直揭谜底吧,不要吊人胃口了。”吴梦因肯求。
“好,我们来看看,这是什么?!”他瞬间变魔术似的,快速揭开锦缎。
啊!吴梦因只瞄了一眼那物件,脸刷地红了!她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那是一只硕大的和田玉男根雕品,外形逼真生动,一头是造型有趣的两只睾丸,慢慢随着弧度延伸出粗壮圆润的男根部分,另一头龟头栩栩如生,犹如一只巨大的阴茎倒模,整个形态昂扬多姿,玉润珠圆,是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玉籽料所成,那种质白油润的光泽丝毫与淫秽联不上半毛钱关系。
“这,是真的吗?”吴梦因强作镇定,她不想被对方视作没见过世面的女人,就坦然地从玉的角度想问是不是真的和田玉,可是此话一出口,她又觉不妥,可是又收不回了。
“是真的!不信你摸摸,看看这手感,这光泽。”他邪恶地笑着,似乎句句都是双关语。
羞的吴梦因恼也不是,不恼也不是。她毕竟是个女人,面对一个不太熟的男人讨论这样的收藏品,实在是太让人难为情了!但他们同时又是在谈论收藏,她若翻脸未免太小心眼了。于是,她小心翼翼接过那件玩意用手摸了一下,润润的,凉凉的,确是上好的和田玉。
“不错,挺有趣味的一个玩意儿,一定费了不少银子吧?您这爱好很广泛呀。”她把东西放到盒子里,大度而心无城府的样子和对方开着玩笑。
“哪里,一时看着有趣就收了,也不贵,才几十万,拣漏了。”他邪恶的笑容不见了,这会儿自己倒显得不好意思起来。
嘭嘭嘭!这时,有人在外敲门喊着送包裹,她趁机告辞,谢绝了他一起吃饭的邀请,匆匆地离开了。
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吧?吴梦因想,什么人都会遇到,什么事都会发生。这些年,行走其间,她已经历练的快刀枪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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