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起,沙漫陪着吴梦因到医院做了检查,再一次确认:真的是怀孕了。
沙漫送吴梦因回家,给她买了营养品和一些食物贮备在冰箱里,他亲自下厨,大展身手,做了几样她喜欢吃的美味,亲眼看她吃下去,他才放心一些。
“你安心休息,养好身体,还有我们的宝宝,不要胡思乱想,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沙漫拿出一付颇有担当的男子汉气魄,殷殷地叮嘱着,仿佛眼前的所有障碍都不在话下了。
吴梦因看着变了一个人似的男人,有些惊讶:一夜之间,一个突然而至的意外,就让他忽然从迷茫无助状态中挺起了腰杆?有了方向?这意外竟胜过她之前所有苦口婆心的开导与软硬相逼的压力?按理说,这事件是把她推向了绝境,她已再无退路,所以心中反倒安然地接受了现状。但他能在这时候勇敢地担当,而不是恐惧逃避,这多少令她欣慰不少。这男人,说到底还是善良的,他的软弱表现其实并不是胆小,而是他习惯了保护自己的一种圆滑的处世哲学,就像刺猬,就像仙人掌,因为他内心太柔软太容易受伤了,所以他本能地一边圆滑着,一边带着刺,以一副冷冰冰的姿态防卫着这个复杂的世界。
他是个奇特的异类,他的行为与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也常常与众不同,让人无法把握。吴梦因愿意相信,他是有大智慧的,他是有足够担当的,他是信守承诺不会负她的。
“嗯,此时我想啥也没用了,现在你就是我的命运了。”吴梦因望着强大起来的男人,感觉自己这时候异常的弱小。
“看看,还在胡想不是?医生说情绪不好会影响宝宝的,要乐观,听话啊。”沙漫的声音是那么的温和,充满着异样的爱怜和温暖。
吴梦因又变成了一个小女人,她甜孜孜地偎在恢复了精气神的男人怀中,嗅到了溢满空间的幸福气息,她多想这一刻成为永恒,一路祥和地走下去,再不要有什么变故了。
离开女人,走在街上,沙漫感觉自己肩头压上了沉淀淀的份量,但奇怪,脚下的步子却是迈得稳稳当当了,坚实,有力,真真地是踩在了大地上,不再有漂浮的感觉。一个新的小生命就这样神奇地改变了他,让他看到了生活的希望,感到了人生的充实,他要好好地活着,规划自己的人生,主宰自己的命运,他不要再随波逐流了。
下班以后,他主动约了林雅,他已在心中演绎了无数遍怎样和她谈判了。事已至此,他必须给吴梦因一个名份,也是给孩子一个名份,而这名份社会法则只允许他授予一个女人,因此,他必须要解除先给出的那一个,对自己之前的选择进行纠错。
“小雅,我想了很长时间,我们还是分开吧!”他艰难地向林雅开了口。
“你天天躲我,现在找我来就是说这个?”林雅有些意外。
“是,我是认真的。本来离婚也是你说的,我费了多大劲好不容易接受下来了,你忽然又要继续过,你知道我这人一根筋,我真的转不过这个弯,所以还是分了吧,这样耗着对谁都是痛苦。”沙漫一脸真诚。
“痛苦?你跟我在一起痛苦了?你当初结婚时怎么承诺我的,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不要我了就不痛苦了?是不是有什么幸福在等着你?你居然跟我说这样的话!”林雅一脸愤怒。
“你看你想多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啊,我想你也是不怎么喜欢我的吧,年前你做出离婚决定时,不就说了跟着我窝囊,我毁了你人生吗?我也认真反思了我自己,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我们的性格差异太大,人生观也不同,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欣赏过我,也不认同我的生活方式,我们能融合的东西太少,我想可能真是我拖累你了,当初选择你却没能力给你幸福,是我的错,我的无能,我想我只有纠正错误给你重新选择的自由,才是对你最好的交待吧!”沙漫说的很慢,小心翼翼地选择着措词,生怕哪一句话又说错了。
“说这么多,粉饰的这么好听,就为了摆脱我吧?你有什么权利说这话啊!要分也是我来说,轮不到你说!你看看你以前写给我的情书、保证、承诺,你就是这样爱护我的?就是这样听我话的?我真是错看你了啊,都敢跟我开口提离婚了!是不是马上要升处长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啊!”林雅一边翻旧帐一边挖苦。
“离婚难道不是你的意思?我升不升职你稀罕过吗?乱扯什么!”沙漫一看女人胡搅蛮缠就急了,声音一下高了八度。
“我改主意了。在我主意没改过来前,你想离,没门!胆儿是越来越肥了!”林雅怒不可遏。
“好,好!你不离,就不离!你守着结婚证自己玩去吧,我没心情奉陪了,反正房子财产也都给你了,咱俩以后各人是各人,不会再有夫妻之实了!”沙漫也暴怒起来,咬着牙说出了狠话。
林雅瞪大了眼睛,不相信似地望着眼前男人,一下子愣在那里。
她不是害怕离婚,也并不是有多稀罕舍不得,这婚姻要不要她是无所谓的,她在乎的是多年苦心经营的男人竟然超出了她的预料,这是对她的侮辱,也是她不能接受的失败。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男人甩掉,她后悔当初回国时听了小姨的话没有坚持离婚,现在落个这么被动的下场。男人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明白这头倔驴是认死理的,他一旦认定就不容易更改了,她再坚持反是自取其辱了。
但她好胜的性格让她不能失败,她绞尽脑汁想了许多日子,一缕笑容浮上嘴角。
她找到沙漫,对他说:“好吧,既然你真想分了,那就成全你吧!不过有个条件。”
沙漫喜出望外:“条件只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啥都可以。”
林雅白了他一眼,一字一字地说:“我要你们家在后海那座大宅的部分份额。”
沙漫一下子愣了:“你没疯吧?那宅子是祖业,我都没份额,你要?”
“对,你真想离就想办法满足我这个要求。否则免谈!”林雅说完扬长而去。
沙漫颓然跌坐在椅子里。林雅提这个条件太大了,这不是他能力范围所能解决的事情。
关于后海的那座大宅院,是沙家祖上留下的物业,是一座有好几百平米的老北京大四合院,解放后被政府没收充公,80年代后又落实政策返还,那时父亲还在,文革中深受其苦的父亲害怕这产业在手不定何时又将是一个祸害,就将宅子口头转赠给了当时下海搞文化产业的一个朋友用作文化基地,但并没有办转赠手续,产业还在老爷子名下。后来这朋友事业做大了,北京的房价也成倍地增长,现在这宅子估值至少也有几千万,朋友每隔两三年会打一笔钱给沙漫哥哥,算是房租,沙漫平时花的私房钱都是从哥哥那里拿到的,林雅并不知情。老爷子临终交待,这宅子不动,不卖,好好保护,作为祖业传下去。
现在,林雅明知这宅子不能动,沙漫也没有处置权,竟拿宅子来说事,让沙漫很是无能为力。他手里有的,婚内财产能给的,他都给了她了,物质的东西他一向不看重,假如这宅子他有处置权,他也真想一并给了她省事。
“真不行,把我单位分给我的那个小房子也给你吧,我就剩这些了,你看行不行?”他又一次让步哀求林雅。
“不行!别想蒙事!”林雅斩钉截铁。
“你别逼我啊?!”
“逼你又怎样?你还能杀了我不成?有胆量你来!”
“我们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就不能好合好散吗?”
“给你好散的路了,你去走啊,我就要那个宅子,有本事你到法院打官司!”
沙漫要疯了,林雅吃死了他不会打官司,那是条更加无情的道路,要撕破多少脸皮,牵扯多少亲人,那是他做不出来的。而且,那些繁杂的程序,他等得起,吴梦因肚里的孩子也等不起了啊!
此时,他才觉到了林雅的卑劣,这个女人,他当初是怎么看上又迷恋了那么久呢?他有一种被命运戏弄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