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梦,中国魂 (十五) 搬去东部
明月的孩子小的也开始上幼儿园了,淑仪劝她抓紧时间学英语,可明月即不学开车也不学英语,她就是一个天生没有危机感的人,可她从不忘记随时随地寻找虚无的快感,她的良好感觉都离不开炫耀:
“昨天去买菜,碰到台湾来的王太太,她看到我说,'哟!你还在家里做阔太太哪?'”
明月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模仿着王太太的口吻,因为“阔太太”那几个字,美滋滋地像喝了口蜜。。
她想了想又觉得不过瘾,没到位,赶紧补上一句:“英语啊,我就是不学,真学起来,学得比谁都快!”明月嘴上占着上风。
要说情商,要说口吃伶俐,要说心机,明月肯定在常人之上。
淑仪从不计较明月说什么,因为她觉得明月的话再对再错,关键时刻,明月就会闪现一颗金子般的心,只是平时,金色被一层杂色浮尘覆盖,这些浮尘,都只是各种古古怪怪的小心思,要满足她的种种心理需要罢了。
一天,明月来电,说老公的公司不赚钱了,经济又不景气,想卖掉,淑仪也觉得卖掉好,后来这个决定被证明是正确的,那个行业很多年都没大起色。
明月老公加入了找工作的行列,因为回国太久专业丢了,经济又很不景气,根本找不到合适工作。
一天明月电话里说,政府在招警察,淑仪说也可以试一试啊,因为她认识一个书香门第的女孩离异后在美读了书,继而为了生活做了警察。
明月想了想,沉默了,在沉默里淑仪感到她还是舍不得孩子的爸爸去做警察,担心他不安全,那时感到明月还是爱她老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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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房价在经济不景气中价位稍有回落,但经历了这次经济危机后的老公对经济低迷期买房心有余悸,此时淑仪很想买,老公却不愿意买。最后他们换租了一个三室两厅取代刚搬来时租的两室两厅,那时经济不景气,房租相对低些,买房的事依旧蹉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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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老公失业若干月后,终于有了好消息,她老公在东部的姐姐帮他找了一个与过去专业有点沾边的工作,虽工资不高,但比待在家里强多了。
明月老公先搬去东部,在那边工作稳定了,明月在这边开始卖房。因为房子买得早,房价卖得很好。
明月到了东部,坚持要在好学区买下一个房子,好在那里房价并不贵,他们在不错的学区买了个全新的房。
家里这些事情明月总是说了算的,她蛮强势的,不过回过头来看,她这几个大手笔,结果都不错。
感觉出了国,明月就像燕子一样,从西飞到了东部,淑仪也由南边的城市挪到了北边点的城市。
明月到了哪里就夸哪里好,好像她挺喜欢东部那边的生活,倒嫌原来居住的那个小城那块地方太干,说她不喜欢。
不过谁知道真假呢,明月从来都爱显摆炫耀,真实情况只有她自己知道,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开心,她喜欢,这份炫耀不正是开心荷尔蒙,快乐催化剂吗?
如果明月的小日子一直这样过下去也就可以了,虽没任何富裕,老公工资不高,但在美国,有平稳的几万块钱收入,日子总是过得下去的。
可明月的老公拿这几万块钱并不舒心,他是一个内心清高的人,他不会为这五斗米折腰的。
这几万块钱只有他开公司时三分之一多的收入,他还要为此忍气吞声,想想自己的学历,家庭,哪点也不比给他气受的这个小头差,他不习惯看别人脸色,他这辈子没受过委屈,可如今高不成,低不就,痛苦地窝在小鞋里,受人指使,感觉真不是滋味。
他常常从公司里吵架呕气回来,可在家等气消了,看看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等着他养,最终无可奈何,压一压心头怒火,再度回去工作。
明月在电话里也常流露出担忧,她总说她老公连他公公的一根手指头都不如。
日子就这样地过着,每个人都会有压力,尤其是孩子们小的时候,辛劳是一方面,责任又是一方面,对下一代的爱与责任会改变一个人,大多数女人有了孩子便不再任性,做一个尽心尽力的母亲,放弃自己喜好,全心全意地付出。
淑仪老二大了一些,她白天带孩子看书,晚上老公回来她就去上课,这样书也在读,小儿的托儿费还省了。
小儿比老大还乖,白天缠她,只要往他嘴里塞一颗糖,他便会点点头,笑眯眯地走开,好像很懂妈妈要看书,在沙发那里玩好一会儿,淑仪就抓紧时间看书,后来遗憾小儿为此早早长了虫牙。
淑仪在想她如果年轻时很循规蹈矩,该干嘛干嘛,那她在这个城市直接就可以找工作了,用软件画电路图,工资也马马虎虎,她认识的一个熟人就做这份工作。
可年轻时她没意识到这点,觉得技术工作枯燥钱少,她无知地丢掉自己的专业,到外面公司里盲目地瞎混。
当然在盲目里也会学到东西,她在电脑公司里学会了组装电脑,加上以前学校里学过的知识,对电脑认知就更全面了。
她又去做marketing,为的是可以出差去好多不同的城市,还能有出差费,可以天天吃餐馆。。那时怎么想就怎么去做,真是自由率性。
人生有失就有得,做marketing的那几年,现在回想起来是人生中最有见识的几年,走出去,才会看到世界的丰富。
她去了很多的城市,天津,保定,石家庄,河北所有的城市他们都去到了,他们有团队,联系政府部门开推广会。
她发现每个城市,其实都不错的,都有崭新的高楼大厦,都在争先恐后跟上时代的步伐。
她以前会看不起小地方的人,后来觉得那是因为自己见识少,不了解,常常那里也有名胜古迹,那些古迹的建筑也是那么细致耐看,那里的人文也丰富,那里的人也一样有追求,只是被外界了解的机会少罢了。。
她还去了武汉,去了黄石。。
那是春天,她过去只知道江南美,只知道苏杭有名,没想到名不见经传的黄石市春天有这样的美丽。
他们坐着公司派来的轿车开往从武汉直通黄石的高速公路上,两边是一望无际绿油油黄灿灿的油菜花田,一个个弥漫着雨后白雾的水塘星罗棋布点缀其间,像一幅清新朦胧的日本水粉画,真的美啊。。
黄石市边上的山小小的高高耸起,远看像假山盆景,市区里有许多林荫路,楼房与湖水相映成趣,这是个美丽的小城市。
她们还出差常去承德,他们公司的一个合作人就住在承德,他们尝遍了那里的风味小吃,那个城市挺普通,市区在她的印象里都快忘光了。
那些庙宇亭台楼阁,却让人产生错觉,每当她看西游记里孙悟空大闹天宫,她脑海里便浮现出承德的楼台庙宇,她总觉得那里不是人间,那是一个与世隔绝,藏在山里,应该没有任何年代的地方。
只是想起承德那个城市,又将它与人间联系了起来。。
淑仪从小被关在房间里长大,她习惯宁静的不被打搅的生活。
在国内工作的那几年,让她有机会与那么多同事在一起,同是中国人,彼此可以洞察到汗毛那么细微,那么多有趣的人和事,现在回想起来,这是最有意思的一段生活。
她记起了那位闫大夫,她是个老中医,出身中医世家,那时她年近六十了,像一棵矍铄的中草药,精神抖擞,与他们年轻人打成一片。
她总在额头和脸上涂上一粒物美价廉的精华素,让额头发亮神采飞扬,然后端坐好姿势,微微笑着含而不露,脸上的亮光像中药飘出的微香,提醒着大家,她不动声色又高昂着头,只想告诉别人她脸上什么也没抹,她气色好全是天生的。
闫大夫告诉她退休前要攒够一个数字,然后她就不干了,记得是几十万,反正跟闫大夫去出差,她从不打的,淑仪也跟着她坐公车。
记得一次开会回来,闫大夫搀着她的胳臂说我们先散会儿步吧,林阴路走走也舒服,没想到就这样一站站地走下去,后来才悟到闫大夫这几毛钱的公车费也在省啊,终于淑仪看到一辆到站的公车,与闫大夫挥挥手跳了上去,她不知道闫大夫接着又走了几站,她真佩服她,感叹骑自行车长大的腿劲儿就是比不过走路长大的人,他们那一辈真能吃苦,真执着,真顽强。
闫大夫出身有名的中医世家,她还给淑仪看过手相,她仔仔细细地看了淑仪的手好一会儿,只说了一句:“淑仪,闫大夫说你以后会生儿子,以后要是生了儿子,给闫大夫打个电话过来啊。。”
周围的同事都逗她说,“咦,挺好的呀。。” 淑仪也听得好玩开心。。
多年以后,淑仪真的生了两个男孩,她觉得这很神奇,她虽然无法通知到闫大夫,可是她真的产生出一丝困惑的伤感,因为不知闫大夫还老得在不在了,她仿佛眼巴巴地看到一位身怀祖传绝技的老人就要从地球消失,她肚子里的很多东西都要失传了。。
她还想到了张大夫,那位个子高高,骨骼凌厉,穿上长百褶裙就像只未开屏孔雀。
张大夫是爱漂亮的,爱漂亮的张大夫是需要有人夸的,就像公司里小潘说的,“张大夫一天没得几句夸,就像别人欠了她几吊钱!”
但凡有人夸一句“张大夫,您今天真漂亮,”她就扑哧一声笑,从脚喜到头,大功告成了。
张大夫的老公是位军事专家,她有钱有闲,就是缺人夸。
淑仪又想到了美男子小潘,高个,白净,帅气,美妙的歌喉,一笔好字,一生能遇几个美男子,美男遇美女,生出一些麻烦也是理所当然。
太多的回忆了,淑仪虽然丢了专业,可她收获了很多的乐趣,想当初在那家台湾公司里画电路板,每天都是枯燥的工作,有点空闲也是十几个人的是是非非,阴暗,冷漠,哪有后来公司里人有情趣,讨人喜欢,淑仪一点都不后悔她的选择,她年轻时率性,那时她像明月,不计得失,也不知道选择是对是错,那时是年轻的,是盲目的,只追求心的快乐。
终有一天,她开始厌倦出差,她开始讨厌吃餐馆的饭,只想家里清淡的饭菜,她发现这种奔波的生活只是一种新鲜劲,她真正的性格还是适合安安静静做份技术活,那是她的长久之计。
她通过几年的工作生活,也体会到了那时代的鸡肋人生,虽然比父母那辈赚钱多了,虽然比读书时富了,可是与潜意识里内心的期望值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淑仪到了婚龄,隔壁的邻居姐姐在美国介绍了现在的老公于她,淑仪就要结婚了,她经历了短短几年职业生涯,当她要离开那个职场时,心里是一份逃离的感觉,逃离那份鸡肋,逃离那份无奈,逃离当时中国老百姓生活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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