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情事》八二—爱之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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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一天比一天升得高,一天比一天明亮,已经是全面普照大地之势了。
树叶由娇弱的嫩绿变得青翠碧绿,一切生命都在旺泼泼地生长着,草地长到了需要修剪的程度,各种藤藤蔓蔓开始沿着墙头、网架向上攀爬,拼力拓展着自己的空间,葡萄开始结出一串串的籽儿,桃、李、杏也完成了花期,在孕育着一个个果实……满眼生机的季节来临了,鹅儿鸭儿在水里嬉戏,鸟儿雀儿在枝头欢闹。
吴梦因肚子里的小生命也在不安地生长着,蒙昧、无知、一片混沌,却又不可抑制,就像季节和种子一样,一但进入周期,生根发芽,便不会再停歇,成长壮大是每一个生命的必然过程。
但这壮大在吴梦因这里却并非全是喜悦,相伴而来的是忧虑和不安,因为她不知道把这个生命安放在何处,他(她)没有合法的手续就贸然闯入了这个世界,今后将如何生存?如何面对文明世界的各种规则秩序和残酷生存竞争?想想乐乐异地求学的艰辛,身为母亲,吴梦因是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一个飘摇未卜的艰难人生了。
沙漫回来说,他尽了最大努力,短期内离婚看来无望,想着腹中的胎儿,他掐死林雅的心都有。
吴梦因怕他真去做傻事,反而劝慰起他来:“不要冲动,再想办法。”
可是办法在哪里呢?再去求林雅?没用。答应她条件?那是沙漫给不起的。摊牌说出真相?沙漫说那是万万不可以的。
吴梦因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取得合法名份,为了爱,她可以不要名份,但孩子,不能生下来就没名份,她是一个母亲,她不能对孩子不负责任。

无奈,沙漫又去找林雅谈判,他想她既然说起大宅,那也是想多要点钱的潜台词吧,她应该明知大宅是不可能要到的。
“你想要的大宅份额是多少?”沙漫问。
“一千万,我只要一千万。那宅子至少值六千万吧?你们姐弟三个平分你也有二千万,我只要二千万的一半,不过份吧?”林雅早已算的清楚。
“那宅子是没有我们姐弟任何份额的啊,你这样算还不过份?”
“你们家的事,别人谁能说的清楚?现在没有份额,不代表以后不会有啊,谁知道事情怎么变?”林雅打定了宅子的主意。
“你不能把想像中的未来预支出来啊,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到时补给你行吗?”
“哼,鬼才信这话!”
沙漫无功而返,闷闷不乐,但他又怕自己的情绪传染吴梦因,就尽量装得很轻松的样子,一边继续想着办法,一边尽心地安抚、照顾。
现在,沙漫每天一下班就来看吴梦因,给她做饭吃,陪她散步,像一对正常夫妻一样相守着,但这相守却没有了往日的快乐,两人都在内心焦燥着,却怕影响对方谁也不表现出来,维持着表面的一片祥和。他们开始还一起兴奋地讨论着腹中的胎儿,想他(她)是男是女,现在生长到什么阶段了?胳膊腿儿成型了吗?大脑开始发育了吗? 是像爸爸还是像妈妈?他(她)将来会是什么样的性格?沙漫还喜欢时常把头部轻枕在腹上,感受胎心的跳动,喜悦地和那个娇嫩的小生命对着话,告诉他(她):你不要害怕,安心地成长,爸爸一直在陪着你,陪着妈妈,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沙漫对吴梦因说:“事到如今,我肯定会对你们负责的,有没有那张证,我们都是一家人了,你要是相信我,就放宽心,总有一天她会放手的。”
吴梦因苦笑着摇了摇头。沙漫也知道自己这话对一个母亲有多么苍白。

为儿子留学的事,吴梦因还在奔波着,晓月如约转来了第一笔款项,她说:“现在大盘涨到4500点了,我把利润抽出来,先给你转一半,要急用随时吭声。”
“先补上保证金的缺口,其他还来得及。你先安心挣钱吧,做好我的后方保障啊。”吴梦因羡慕晓月发财这么容易,股市真是神奇。
“你是我派出去的开路先锋哈,你探好了路,到时候我家孩子就有路走了。”晓月半是玩笑半认真地说着。
吴梦因心情不好,很想和晓月多说些什么,但看晓月专心股市,心也不在其他,就不再多言,把烦恼憋回了肚里。
多日未雨,空气中干燥的似要冒出火星,正在蓬勃生长的植物们也都焦渴地张着嘴,在风中喘息。吴梦因感觉自己也像植物一样焦燥的厉害。
又想了多日办法的沙漫说,想卖了车,再求助哥哥姐姐借些钱给林雅,看她能不能同意。
吴梦因异样地看了沙漫一眼,有些欣慰:为了她,他竟能连这些法子都想尝试了,让她感动。但她还是阻止了他。
“这样做你付出的代价太多了,也未必有好的效果,不可行。你不要难为了,要不,我们,我们放弃这孩子吧!”她终于说出来了。孩子日日在长大,她知道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不可以!那多残忍,是一条生命啊,对你身体伤害也太大,你忍心吗?你真想那样做吗?他(她)来都来了,你再亲手把他(她)杀掉?!”沙漫激动起来。
“我是女人,我哪想这样啊,我比你更舍不得啊!”吴梦因话音未落就哽咽起来。
沙漫来为她拭泪,她扑在沙漫怀中,两人紧紧相依着,她竟忍不住痛哭失声。

日子还是这样在无望中煎熬着,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捱,吴梦因无时无刻不感觉到那生命在她体内膨胀壮大,那不是一种喜悦,甚而成为了一种恐怖,他(她)以成长壮大伸张着自己的主权,却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没有他(她)的存身之地,那么,这种到来就是一种不幸和灾难。
吴梦因每天都像在烈火中炙烤般度日如年。
沙漫则是围着那烈火团团打转的一只困兽。
一天夜里,她开始发烧,第二天嗓子疼得咽口水都困难,她知道是扁桃体发炎的老毛病又犯了。她一上火着急这个地方就出毛病,以前严重发作时医生建议好了后切除扁桃体,但她一直不想动刀子,所以这个地方就总是在虚弱的时候出来折磨她,给以颜色,她奈何不得。
不敢吃药,怕对胎儿有影响,沙漫煮了冰糖梨水给她喝,没多大作用,到了晚上发烧又重了,凌晨烧到39度,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了。沙漫不停地换着毛巾冷敷,物理降温,折腾到天亮好呆体温降了一些。白天吃不下东西,嗓子溃疡的不成样子了,开了些中成药,艰难地吃下去也不见效果,到晚上又是39度多的高烧,她都烧胡涂了,说话梦游一样,沙漫见此情形,把她送去了医院。
医生说,用抗生素,肯定会对胎儿有影响,但不用,这么严重的发炎高烧有可能引起并发症,陈明厉害让他们自己选择,吴梦因这时候意识还清晰,她微弱地说:“不要用药,不要伤害胎儿。”
“到这时候了,别顾那么多了,先保护自己,让医生用药吧,也许肚里的宝宝没那么脆弱,他(她)也希望妈妈好起来,他(她)才能好。”沙漫劝慰。
吴梦因不再说话了,她乖乖地躺着,任凭医生把针头插进她手臂的血管里,看那透亮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来,冰凉地流进血管,她的手臂颤抖了一下,一行清泪无声地流淌。
沙漫握住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臂上,一片温热的湿润洇染过来,慢慢,冰凉一片,一屋子死亡般的静寂。
“哇----”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打破沉寂,谁家的宝宝出生了!
沙漫和吴梦因惊吓般地一起哆嗦一下,然后仓惶对望,最后四目不约而同落在吴梦因的肚腹部位:宝宝,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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