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家与Stan在他的小船上)
(接续本文之上半部分)斯坦每个周末都出海,乐此不疲,大家知道他有此爱好,就习以为常了。谁知三年后,斯坦突然宣布一个决定:他们夫妇各请了半年长假,准备驾着小船远航加勒比海!听到这个消息,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来距离遥远,从纽约到加勒比海,直线距离2000公里,小帆船作此远航谈何容易?二来我随他出过海,深知遇到大风大浪,小船左右摇晃上下颠簸起来,滋味真不好受。三来是观念差异,斯坦是工薪族,又非腰缠万贯,为什么要停薪留职放着工资不挣呢?
在私下交谈中,斯坦说他并非心血来潮。他早就有远航的愿望,年近花甲再不付诸实施,恐怕就难以实现了。为此他们夫妇一起进航海学校,每周上两个晚上的课。所学课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游泳、救生、气象和驾驶更是必修课。他们学会根据星座来确定船只所处的经度和纬度,也学会遇到逆风操纵帆船前进。经过考试,夫妇俩取得了驾帆船航海的资格证书。他们每个周末驾船,就是为远航热身。
那段时间斯坦夫妇忙极了,他们往船上装了许多矿泉水和罐头食品,当然也少不了书籍。他们的启航,成为同事们热议的话题,大家都为他捏了把汗。斯坦夫妇沿着美国东海岸南下,每到靠岸处,就寄来当地的明信片,一来报平安,二来让我们分享当地风光。终于在两个月后,斯坦来信说已平安到达加勒比海,即将展开逐岛旅遊。
斯坦能实现愿望,同他有位志同道合的太太分不开。也许有人说,谁不愿意玩呢?其实不然,玩也要志趣相投。斯坦夫妇同乘一叶扁舟,终日四目相对。夫妻俩如志趣不投,两三天可以,久了必生怨言。再说观察星座、确定航向、操帆掌舵,要是靠斯坦一个人,怎么吃得消?斯坦太太也上过航海学校,操纵帆船不在话下;夫妇俩日夜换班,轮流当船长。
时间久了,同事们谈论斯坦就少了,只等着他回来。谁都没料到,半年长假将满时,斯坦竟从加勒比某小岛寄来了辞职信!他后来对我说,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自己在科学上不可能再有大的建树,就不如急流勇退。再说加勒比海星罗棋布的岛屿太美了,让他们流连忘返。每到一个岛屿,他们白天上岸去玩,傍晚回到船上。海水特别清澈,连鱼儿游水都看得清清楚楚,想吃鱼就放下鱼竿,现钓现煮绝对新鲜。夜里他们躺在甲板上,头顶是满天星斗,周围是一望无际墨绿色的大海。小船飘荡海上,万籁俱寂,只有海水轻轻拍打船舷。置身其中,怎不让人心旷神怡、荣辱皆忘?斯坦夫妇决定继续他们的漂流,把功名利禄留在熙熙攘攘的陆地上。
斯坦要辞职,同事们却盼他复职,因为大家都离不开他。斯坦不但会统计,他简直就是万宝全书,对各个研究课题都能提出中肯的建议。像斯坦这样甘于扶持红花、又极为称职的绿叶,可不是容易找得到的。协商的结果,斯坦改任研究中心的顾问。拜互联网技术所赐,我们把数据与文件发给斯坦。他在加勒比海的网吧接收,回小船处理后再发给我们,如此漂流与工作两不误。常年漂流,各种开销相当大,有了顾问费收入,对斯坦也有助益。
我半开玩笑地问斯坦:“你这么喜欢航海,何不穿过巴拿马运河驶入太平洋,到中国去玩?到时候我一定到上海码头接你,就像当年你到肯尼迪机场接我一样。”斯坦笑道:“我也想去啊,可惜年岁不饶人,怕是去不成了。再说上海隔了半个地球,我们的船也小了点。”我顺势问他:“那么你的漂流何时是个头呢?”斯坦说:“只要体力允许,我们就继续在加勒比海漂着。到拉不动船帆时,就在当地把船卖掉,买张机票回纽约,读读书安安静静养老。”
在美国二十多年,见识过的各类人等,都在为挣钱打拼,忙成家、忙养儿、忙买房、忙买车。正如司马迁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候,百室之君,尚犹患貧,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在当今人心浮躁的时代,像斯坦这样追求心灵宁静,不惜辞掉稳定工作的,即便在老美里也是百里难以挑一,老中就更少之又少了。我们华人新移民什么时候也能像斯坦这般,活出潇洒的人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