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 (四十三)

随遇而安
没有期待,没有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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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深圳日报招聘栏目里圈了几个看起来似乎可以应聘的工作。预约的第一个面试在一栋漂亮的写字楼,我九点半赶到,人事办公室外已经有十几个人在等。十一点叫我进去,十一点零二分我就被赶出门,我没有毕业证书。

三天后家里特快专递的毕业证书里夹了两千块钱。读了母亲的信,我心情沉重得象挂了铅。母亲说自我走后,父亲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为我操心,身体也不太好,常常后悔当初不该放任我和小湾谈恋爱。母亲说如果深圳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回四川。我打电话回去,父亲接到电话。我问起他的身体,父亲说你别听你妈的,是你妈妈操心你呢,说不多久就让母亲来接电话。我对母亲说,妈,给我三年时间。三年内我找不到小湾,我就彻底放弃,我一定回四川。

找工作没有预期的那么容易,差不多一个月后才在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小软件公司找到个写嵌入式程序的工作。老板三十来岁,一个典型工作狂,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周末也常常加班。他自己加班也就罢了,不仅逼迫员工和他一样加班,而且还以创业艰辛为由不发加班费,只是口头画下一个个虚无的大饼让人充饥,为他工作简直就等于卖身给公司。

倘若我到深圳是为了创业或者谋生,我可以忍耐。但我到深圳只有一个终极目的,就是寻找小湾,绝不可能会为一份工作而放弃我的目标。我干了三个多星期,抽不出完整的一天时间寻找小湾。我忍无可忍找到老板请求是否可以周末不加班。老板一口否决。我只好要求辞职。老板一脸的不高兴,蛮横地指着门口说辞职可以,现在就滚,没干满一个月没有工资。我本来就心情恶劣,他的盛气凌人让我的怒火腾地窜了上来。我望着他冷冷一笑,恶狠狠道你不给我工资也可以。如果我走出这间办公室,你的十根手指有一半还健全我林跃给你磕头当孙子。我拿起笔筒里的两枝铅笔夹在中指和食指无名指之间,中指一按,夹断铅笔扔在他面前。他的脸色立马变了,诧异地瞪圆了眼望了我。我说我给你三秒时间。把我刚刚竖起第一根手指喊道一,他已拉开了抽屉。

走在街上,我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悲哀。和小湾一起那么多年,受她的影响,我几乎没什么暴戾之气,现在却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暴戾想要找一个地方发泄。倘若那个猪头敢少给我一分钱,我敢肯定我会让他头破血流在家里至少躺上一个月。小湾,你躲在哪儿?我不想在你再见我时,我已经变成一个你完全不认识的人。

随后几个月里我连续换了三个工作。春节我没回四川,穿插在拥挤的火车站或飞机场的人潮中,抱着微渺的幻想希望人潮中能看见小湾的身影。我几次被警察盘查怀疑成小偷,而真正的小偷正如鱼得水,甚至闲暇之余对我报以同情的目光。我和几个小偷居然最后混得彼此面熟。

渐渐的寻找渐渐成了一种惯性的例行机械行为。一下班我随便填点肚子,然后整晚在街头上逛荡,不抱希望地看街头熙攘的人群中是否有那熟悉的身影。我常常十二点甚至一点才回去。我察觉得出陈秀对我的不满。她嫌我回去得太晚,洗漱声惊动她睡不着觉。但既然陈刚没赶我,我也就厚颜装作不知道。深圳的房租越来越贵,象我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工作,挣的钱顶多只能付单独租房的房租。陈刚有一次说你小子现在越来越冷漠了。他说得没错,如果我不冷漠,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我即使不出手也会在车站毫不犹豫地指认那几个小偷。

一个平时一样的傍晚,我在一个大排档要了一个青椒肉丝和一瓶珠江啤酒。菜刚端上桌,旁边响起一个清脆带着成都口音女子声音说老板,来一个清炒芥兰。清炒芥兰是广东菜,她的成都口音引起我的好奇,我随意地转过头一看,点菜的是一个长发过肩,身穿白色连衣裙,侧面看来清秀利落二十出头的女孩。她微笑着把菜单递给老板。那长发,白色连衣裙和那清甜的微笑一下唤起我对小湾的回忆。我心神一恍惚,愣愣地望着她出了神。

女孩抬手将一缕发丝优雅地捋到耳后。她微微侧了侧首,接触到我的目光。她微蹙了蹙眉,流露出些厌恶的神情。我清醒过来,转回头心里自嘲一笑,她大约见惯了这种直愣愣的眼神,把我归成那一类人。我慢慢咀嚼着饭菜,小湾从没有用过那样的眼光看我。湾湾,你在哪儿?小湾的面容无可救药地占据我整个脑海。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白影一晃,白衣女孩从我身边婷婷走过。从背影上看,有着和小湾一样窈窕挺直的身材。我默默地注视着她远去。忽然,她扭转了头就向这边跑,不仅是她,很多人都在向这边跑,紧接着她的那个方向传来吵杂的声音。我站起来,只见几十个人从街拐角冲出。后面一伙穿着一色黑衬衣,叫嚣着挥舞着铁棍追打着前面十几个穿白衬衣的人。

我立即联想起电视里黑社会火并的镜头。那女孩刚要从我身边跑过,肩头被一个看似拼命逃避追打的青年一撞,女孩叫了一声踉跄着向前扑倒。我本能地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拎起。她站稳了,恐慌地望向我。她的眼睛不算大,鼻梁也不及小湾的挺直,白净的脸上有几颗淡淡的雀斑,是属于那种眉清目秀却算不上漂亮的女孩。我用成都话叫了一句不要瞎跑,拉着她快步到店门边,贴店而立把她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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