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记忆里是唯一一种能够让我盯着看它绽放全过程的花朵,就像纪录片里录制的花开一样,昙花的开放的美态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这么多年都挥之不去。昨天读老舍的《养花》,看到那段关于昙花的描述:“赶到昙花开放的时候,约几位朋友来看看,更有秉烛夜游的味道——昙花总在夜里开放。” 是啊,我有多久没有看这震撼的一幕了。
昙花总在夜里开放,而且是夏季,这让我有一种错觉,一直以为那是南方才有的品种。看了老舍在北京也养,舅公李超士在山东时的画作里也有,现在才知道它是南北都可以种植的。读小学的时候,我们学校附近有一个村子,稻田和水塘边上便会有长得十分高大的昙花,也许是长在地里,加上阳光充足,有点像长着厚叶片的仙人掌类绿植,绿油油的,形状有点像长在陆地上的海带,张牙舞爪的。没有谁敢夜里到田里去观赏昙花开放,所以记忆里的它只长叶子。
妈妈工厂宿舍区里好几个喜欢摆弄花草的人家,也只有两家会种昙花,都是靠墙边养着的,因为那些“海带”长长了需要依靠。到了夏天,种昙花的人家门口少不了会比平时多一些寒暄的人,“哎呦,今年的花骨朵不多嘛” “是啊,到现在才开过两朵” “哇~今年王嫂家的昙花花骨朵多呢,我那天看挂了好几朵,要是能一起开就好看啦~” 两家人家有时候也暗自较劲,昙花的泥土里会给他们埋上各种各样的“肥料”:饭桌上吃剩的肉骨头,洗头用下的茶麸,烧过的柴灰......第一次看到昙花开放大概是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电视,除了偶尔会有露天的电影放映,晚间的娱乐活动也极少。集体欣赏昙花开放成了一大美事。而我太小,往往等不到开放眼睛就已经睁不开了,错过了好几次,第二天看到低垂蔫掉的花苞,或者是家里晚餐汤里的食材。终于有一天晚上等到了又因为人太多,我根本挤不到前面,轮到我近前的时候,已经是完全绽放的花朵,只记得在皎洁的月光里,一朵白色的,似莲花幽幽地开放,我当时想冰山上的雪莲也不过是如此吧。
后来我们搬了家,住在四楼,有了自己的阳台,妈妈估计是问王嫂要了一支回来插种,为了保证足够的泥土,特意用了我小时候洗澡用过的一个很大的搪瓷盆钻了几个排水孔做的花盆。南方的夏天阳光和雨水都很充足,昙花的长势良好,那时候会有人在阳台上或者自家的杂物房里养鸡,为了让它尽早地开花,我不顾鸡粪的恶臭,跟邻居讨了回来埋进花盆里。我每天都盼望着能生出花骨朵,妈妈说没那么快。没想到昙花像是知道我心思似的,那年临近中秋的时间,在叶片的凹锋处,抽出了一点红褐色的小芽,我上下搜索了一番有2条叶片上有,一共四朵,幸亏我们那里的夏天很漫长,所以昙花也好像有点分不清四季。这些小芽就像一个个披着红褐色皮毛的小爪子,一点点地长长,长大,外皮上的毛刺渐渐地舒展开来,颜色变淡,直到有一天花骨朵正中间白色的部分已经十分饱满,呼之欲出,妈妈说估计今晚就要开放了。
不知是不是巧合,记忆中昙花开放的夜晚总是月朗星稀,不用点灯你就能看到悬在叶片上的向上弯起的花苞。但我觉得不过瘾,一定要打上手电,深秋的夜晚微凉,昙花在我的手电光里随着风微微地摇晃,它似一个娇羞的女子,就是不肯轻易露出它的笑容。我试着凑上前去用鼻子嗅一嗅,很淡很淡的一点幽香,吸气狠了竟闻到了花盆里的泥土气。站得累了,我就端了个凳子坐在那里,眼睛像是黏在了花朵上一秒都不肯移开,都说昙花一现, 万一我错过了怎么办!今天的花骨朵似乎知道自己要登台表演,特地把头仰的高高的。一点点,花苞的最顶端豁开了一个小口,“开啦,开啦,妈妈妈妈,快来看......” 妈妈懒洋洋地走过来瞅了一眼:“你看吧,我睡觉了,你也早点睡觉啊~” 我忍不住把手电对着那个小口往里面照了照,灯光透过花苞把昙花照了个通透,像是一盏灯晕着红光。我又怕光“烫”着它,小心地关上手电,静静地凑近了看,这时候月光下的昙花发出淡绿色的光,随着花口的打开,白色的花瓣一层层优雅舒展开来,一点也不着急,像是一片片绢帛一般的帷幔围成一个圆形的舞台,让中间穿着淡黄色纱裙的花蕊公主带着一群的仙子趁着夜幕悄悄起舞。真的很神奇,鸡蛋大的花骨朵,开到极致的时候跟我的小手掌那么大,这时,不用凑近,就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看着它,你根本无法相信这么美丽的花朵,经过了这么漫长的等待就这样绽放一把,几个小时后就沉沉睡去。
就这样每年的夏天都能或多或少地开上几朵,但是我从没有看到花朵开放后又慢慢合上花苞的过程,不舍也不忍,我只想留下那个最美的瞬间。再搬家后就再也没有种过。今天问儿子,知道昙花吗?他说他只知道“昙花一现”这个词语,昙花长什么样不知道,而对于见过“昙花一现”的我,也只是那些美丽的片段尘封在久远的记忆里。
何时再见呢?
(封面的昙花图是出自二舅公李超士的色粉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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