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警察招呼经理的间隙，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房间里，拨开两个正低头察看死者同时拍照的年轻警察。等他们反应过来拧着我的胳膊把我推出去的时候，我已经看清楚了，床上的就是我的亲二哥，江越泽。
他的脸上糊满了黄色白色的泡沫状呕吐物，看着像是啤酒还有一些食物。我再回头看了一眼床头柜，果不其然，不锈钢勺，打火机，针筒。
我一边走一边试图甩开警察捏着我胳膊的手，说：“那个是我哥哥。”
“不管是谁，现在你都不能进来，”警察面无表情地说：“请退到警戒线外面等。”
何昶追上来，只往里扫了一眼，脸色立刻变得苍白，一把揽住我的肩。
我挣开他的胳膊，转头问经理：“你们怎么知道里面出事的？他跟谁一起来的？”
经理伸手指了一下楼梯口一个姑娘，说：“那儿，等着录口供呢。她打电话去前台叫救命，我们马上派人去房间看，人已经没有呼吸了。我们报警的同时也叫了救命车，这里闹市区警察出警很快，但是120没有个20分钟到不了。”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个女孩子年纪不大，二十出头很水灵的模样，抱着膝盖蹲在墙角狠狠地哭，一边哭一边簌簌发抖。
我走过去站到她面前，她本能地抬起头来看我，愣了一愣，下意识地擦了一把眼泪。
“我是江越泽的妹妹，江蓝晨，”我很平静地问她：“是你报的警？”
她点点头。
“你打电话叫人的时候，他还有没有呼吸？”
“我醒过来，他，他，不停地吐白沫，”姑娘哭着说：“我、我就赶紧打电话叫、叫人了。”
我感觉到自己心跳漏跳了这么一下，呼吸的时候上身明显颤抖得很厉害。何昶以为我要倒，过来用手掌抵住我的后腰。我索性退了半步，把自己的重量靠到他的肩膀上。稳了一稳情绪，然后低声对姑娘说：“你抬头看我。”
她的表情带着疑惑，估计是不懂我的意思，但还是听话地抬头了。刚抬起那么一点点，我就狠狠地一巴掌抽到了她的脸上。
我下手一点都不软，抽完了我胳膊都疼。姑娘彻底被我吓住，哇得放声哭出来，说：“是他自己用多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没有注射过量，”我冷冷地说：“你只需要帮他翻个身，他就不会死！”
姑娘一脸的茫然，僵硬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说了什么，小脸立时变得雪白，白到发青的程度，哆嗦着嘴唇自言自语道：“不、不可能。”
我反手再给了她一巴掌，然后抓了她的一把头发就朝警察那里拖。就这会儿说了几句话的功夫，楼层上已经站满了警察，听到尖叫声好几个过来阻止我说：“松手，松手！”
“她身上藏毒，”我松开手，说：“你们好好搜搜！”
就算没有我这句话，她也是警察第一个要录口供的证人，两名警察就直接把她带去隔壁的屋子里了。
何昶陪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说，我转身握住他的手，然后走去墙角那个装饰的大花瓶旁边，一屁股坐到地上。
他站着我坐着，手拉着手。
“你相信我，我哥哥没有过量，”我垂着眼睛缓缓地说：“真正过量的，都是心脏骤停猝死。他不是。注射高纯度的毒品，很容易引起呕吐。他之前还喝酒吃菜，所以只是反射性的呕吐。但是，正因为他用了毒品，身体不受控制，连自主翻身都做不到的。仰面朝天的这个姿势，使得他被自己的呕吐物涌入气管，窒息致死。”
我抬起头来看何昶，他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我继续道：“我见过这样的，很久以前了，是我大哥的‘朋友’，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有人在旁边帮他翻过去，吐过也就过了。”
何昶用力捏了一下我的手，我突然跳起来，问他：“我的手机呢？”
“我去给你拿，”他按住我，说：“你坐着。”
他很快帮我拿上来，已经有了很多个未接电话，都是我妈打来的。我给她拨回去，她在电话那头说：“我在机场，蓝晨你稳住啊，你爸，七姨和胜蓝正在路上。警察局和检察院我们都有熟人，马上会有人过来找你的。”
我妈没有提到佳音，我想到她和孩子，心里一阵一阵发紧。
我茫然地看着那扇门，里面躺着我仅剩的一个亲哥哥。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曾经是亲密的，他常常代替爸妈陪我去儿童书法课，握着我的手练字，也喜欢用狼毫小楷笔给我画大花脸。毛笔尖软软绵绵的，刷在脸上说不出来的舒服。
爸爸舍不得打我，唯一的惩罚就是把我拎到院子里一把老旧的太师椅上站着示众。大哥二哥跟所有的哥哥一样，嘲笑归嘲笑，最后还是会偷偷给我喂几口鸡蛋羹，或者塞几块红烧肉。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自己想了些什么也记不清楚了。听到隔壁门打开的声音，我回过神来。一个女警陪着那个姑娘从里面出来，看她们的姿态和说话的语调，她没有被查出携带毒品。
我在她们经过我面前的时候站起来拦住路，那姑娘狠狠瞪我，我只是盯着女警，口齿清晰地问：“卫生棉条拆开过了吗？润唇膏底部拆开过了吗？我可以300%肯定，她身上有毒品，就看你们找不找得到了。”
“你凭什么？！”那姑娘歇斯底里地叫，恨不得上来打我。
我妈打过招呼肯定是管用的，至少他们不敢漏掉任何可疑线索，不然不好交代。
她被强行拉走后，何昶搂住我问：“你确定吗？”
“不确定，”我靠上他的肩膀，没力气地说：“但是，我妈请的人到这里之前，我不想让她离开警察的视线。查仔细一点，有什么没什么，都等我们的人来了以后再说。”
何昶把我的脸扳过去面对他，仔细地看我，伸手用拇指抹了一下我的下眼睑。
“我不想哭，”我扭开头继续盯着那扇门看，淡淡地说：“我们家的这些事，掉眼泪是没用的。”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