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何伯伯派车去机场接的，然后飞车给送过来。她的情绪还算稳定，只是走路脚步凌乱，穿的短靴有高跟，走一段走廊崴了好几次脚。江胜蓝伸手去扶她，她摆摆手说不要。到了跟前，我爸站在那里等她，两个人低声交谈了一会儿。
我没有跟过去打扰，大家都在关心我爸我妈，有点冷落了佳音，我便走到她身边去陪她。她见过越泽之后格外平静，默默地低头坐在角落掉眼泪，模样看着就让人感到心酸。
我爸妈准备进去看越泽的时候，我站起来要和他们一起，可是我爸对我摇头道：“你别去。”
七姨也立刻说：“蓝晨，听你爸爸的话，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我问我爸：“我不会害怕的。”
我爸的态度很坚决，七姨也就非常配合他，和江胜蓝一起拦着不容我再朝里走。
我知道，七姨一直都不喜欢我二哥。他比我大哥会胡搅蛮缠，折腾家里人折腾得最厉害的一个。有一段时间常常跑到这里来，带着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在学校门口等我们放学。有两次江胜蓝不给他钱，他竟然动手打我们，把七姨气得差一点揍死他。
今天她的难过，绝大部分是心疼我爸爸。他们姐弟两个从小关系就好，父母顾不上这么多孩子，我爸爸差不多就是姐姐带大的。另外就是心疼我，像心疼自己女儿一模一样。我估计，她只担心吓到我，压根没有考虑其他的。
我妈的态度跟我爸完全一致，三个人一起反对。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跟我爸妈再闹什么，算了。我跟越泽一年说不了几句话，没有那么深厚的兄妹感情，更何况还是有追悼会的，最终还可以见他一面。于是，我就自己走到外面，透口气抽根烟。
何昶很自然地尾随我出来，也点起一根，别开脸喷了一口烟雾后，淡淡地说：“你们家的人都很冷漠。”
我看他一眼，问：“那应该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何昶无所谓地说：“不过就是说说我的感觉而已。”
我咬着嘴唇想了想，当年最鸡飞狗跳的日似乎已经太遥远，远到几乎想不起来了。我爸妈那时候也是哭啊骂啊打啊的，可后来见得多了，被折磨得脾气也没了，不再遇事就情绪波动那么厉害，在外人眼里，这或许就是冷漠吧。
“我的两个哥哥，折磨我们全家很多年了，”我低声道：“你想，哪儿有父母不爱自己孩子的。当初，爸爸妈妈的心也是柔软的，可是，两个儿子一根又一根地往里头扎钢针，扎进去就拔不出来了。一百根，一千根，一万根的，最后他们的心都变成钢的了。”
“也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昶赞同地点头，默默抽两口烟，问我：“刚才，江阿姨他们跟你说什么了？是和我有关吧？”
“嗯，”我很坦白地说：“她觉得你太花了，不想让我跟你好。”
何昶愣了一下，很快又笑了笑，重复那句曾经说过的话：“你都多大的人了，人家不让你干什么你就真的不干呐？”
我抿了抿嘴，举起香烟示意了他一下，说：“我没有这么听话。”
“我就知道，早看出来了。”何昶得意地抬了一下眉，忽然正色问我：“对了，你之前说你干过一件很坏的事，到底是什么？”
“之前有点冲动，现在冷静下来不敢说了，”我摇摇头道：“以后吧。”
“说句不相干的话，你别生气，”何昶没有勉强我，掐了烟头，对我说：“你表哥上次说你口是心非，我就不理解。今天我仔细看了看，他自己才口是心非吧？虽然说话很客气，举止也恰当，但是总感觉少了点真心实意。而且我觉得，不光他女朋友怕他，你也挺怕他的，是吧？”
“有点，因为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管我的学习，我所有的功课都是他教出来的，”我想了想，说：“他是我们所有亲戚朋友邻居同学老师眼里的标杆人物，也许是压力大，他活得很累。他爸爸突然去世之后，他这个情况就变得更严重，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到底在跟谁较劲。”
“估计在和他自己较劲呢，”何昶耸耸肩，说：“我们学校里也有这样的类型。实话说，好学生从来没有喜欢过我，所以你表哥也不会喜欢我的。”
我丢掉烟头，掸了几下衣服上的烟灰，问他：“你在乎么？”
何昶没有回答，只是给我一个含义明确的眼神，我就懂了。
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绿箭，拆开分给我一片。我一边嚼口香糖一边想，还真的没有见过何昶特别在乎过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就算他说喜欢我，但一不高兴也能说不搭理就不搭理的。
我很羡慕他，可以为了自己而活，看着就觉得很痛快。我忍不住赞叹：“你性格生的真好！”
“肯定比你强，”何昶终于没憋住笑出来，说：“以后就跟着我混吧！”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