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在下班之前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终于确认了,我明天可以回来,你过来接我吧?”
“真的?”我心里一喜,这么久没见他,很有几分想念,可嘴里还是要问:“你舍得回来?”
何昶参加的那次摄影展竟然真的获了个不大不小的奖项,然后接受主办方的邀请,在东南亚地区的几个主要大城市巡回展览了一个多月。他们工作室的人都非常高兴,有了这个奖,以后他们公司的发展前景就很光明了。
他们几个都是年龄相仿的大男人,跑到泰国之后就彻底沦陷了。何昶私人空间里贴满了他和人妖鬼妖的亲密合影,再不然就是海滩和美食,简直就是乐不思蜀。
听到我这么说,何昶嘿嘿地笑,然后认真地问:“蓝晨你帮我个忙吧?”
“什么事?”
“帮我取两万块钱。”
他顿了顿,说:“范遥遇上难处了,需要借钱。她就在你附近,等下我让她去找你。”
我愣了一下,本能地说:“不是明天就回来了么,你自己不能给她?”
“那也要你帮我给,”何昶在电话那头试图用撒娇的语气说:“难道你还想我单独见她呀?”
“我不介意你去,”我很老实地说:“每次见她,我都觉得很尴尬,怪难受的。”
“小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在这边没个亲人,”何昶淡淡地说:“既然她跟我张口了,我不想拒绝,但是我也不想再单独见她了。”
我觉得他这几句话有点沉稳的意思,刚想点头称赞,他又跟了一句:“况且我长这么帅,谁知道她会不会兽性大发,把我强奸了。”
我让他滚,他笑着说:“我把你的电话给她。”
银行已经下班,我无奈地到自动提款机里一笔一笔小额度地取了两万,然后回到公司找个牛皮纸信封装起来。
范遥很快就给我来了个电话,约好时间在我们楼下咖啡厅里碰面。我的本意是想把钱丢给她就走人,可她坚持要喝一杯东西,小坐几分钟。
我先到,趁着等她的空隙,随手翻看一些房产信息。何昶跟我聊天的时候提了好几次想在这里买套房,让我帮他留意。我们市中心的办公楼下天天有人发传单,全都是各种新楼盘的预售。今天拿到的广告挺吸引我,楼盘就在我家附近,名字也好听,叫做“半岛印象”。
“你要买房子?”范遥拉开我面对的椅子坐下,开门见山地问我。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说:“没有,随便看看。”说着,我从包里取出钱,轻轻地放到她面前,说:“不好意思,取款机里取的,很散,你要不要点一点?”
“不用了,谢谢你。”范遥把信封装进自己的小挎包里,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我:“现在你管钱了?”
我问她:“管什么钱?”
“何昶让我来找你,”范遥浅浅地笑了笑:“他说现在你管钱,得从你这里拿。”
“你别听他胡说,”我忍不住扑哧笑出来:“他人在泰国,让我帮个忙而已。”
“这个楼盘很好,你真的不考虑吗?”范遥似乎根本没听我说的话,随手拿起桌上的广告纸来看,然后指了个房型对我说:“我喜欢这个,三室两厅两卫的。主卧次卧朝向都很好,前后两个阳台呢!”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这么友好地说这么多话,我感觉有点意外。看到我直愣愣地望着她,范遥羞涩地抿嘴道:“我特别喜欢看房型,想象它们装修起来是什么样子,想象有一天自己住在里面是什么样子。实话说,我其实特别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要不你拿着慢慢看吧,有好几张呢!”我客气地回应:“虽然不是一线海景房,但是靠海边,挺不错的,”
范遥捏着几张花花绿绿的纸,低头想了点什么,问我:“你不问问我要钱做什么吗?”
“那是你的事,”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说:“做什么都跟我没有关系。”
她舔了舔嘴唇,又问:“你是不是觉得我还在依赖他欺负他?”
原来她依然记得我上次在饭店里对她说的那番话,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她接着说:“你说得没错,他不要我了就是不要我了,把自己弄得再狼狈再可怜,也没有用。”
说着,她从脚边拿起一个星巴克的纸袋递给我,说:“以后我不会再找他了,麻烦你帮我把这个给他,就行了。”
袋子虽然是敞开口的,但是里的东西很小,一眼看不见,我没好意思打开。范遥的脸色看起来有一种庄重和肃穆,我轻轻地拿过袋子,搁到我的包旁边,说:“好。”
这时候,范遥突然举起手向门口挥了挥,我转头去看,有个陌生男人朝我们走过来。范遥拿了包站起来,对我说:“我朋友到了,我先走了。”
男人靠近之后我看到,他年龄不小了,起码三十五以上,中等身材相貌普通。他对我有些回避的意思,走到三张桌子之外就不再过来,只是微笑着点点头。范遥过去挽住他的臂弯,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走了出去。
我这才打开那个星巴克的袋子,看到一个很文艺很少女心的小玩意,是个玻璃做的小屋子,里面装满了水,底下一层细细的沙,沙里很多小贝壳小海螺小海星。这就是我们L市海滩边那些小地摊上卖的纪念品,估计不值多少钱。
我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情绪有点低落。
唉,何昶的这些风流债啊,欠了他还根本没感觉。不一会儿打电话过来问我:“钱给她了?”
“嗯,给了。”我说。
“机票订好了,明天晚上6点到,”何昶在那边吃东西,含糊地说:“你请假也得过来接我。”
我应了一声,我妈离开的时候把她的车钥匙给了我,开过去也就是两个多小时,很方便。
接到他的时候,何昶情绪很亢奋,推着行李车大步流星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给他的同事朋友们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这些人里我只见过顾飞和那天参与拍照的摄影助理,跟大家一一握手的时候,我觉得有个男生有几分面熟,多看了他两眼。他见我总看他,就大大方方地介绍他的名字叫曾宏州,我一听根本不认识,挺不好意思的。
我们把车子推到停车场,何昶瞪大了眼睛看我:“哟,你买一大奔啊?”
“哪儿啊,”我耸耸肩:“我妈的车。”
何昶把箱子塞进后备箱,扣上盖子问我:“你技术行不行的,要不我来开吧?”
我无所谓地把钥匙丢给他,对开车我既不喜欢也不反感。
何昶钻进驾驶室,调整了座位、方向盘还有后视镜之后,侧过一伸手把我的手抓了捏紧,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笑。我以为他要说话,问问我最近好不好之类的闲话。可看了我半天他也没开口,反倒弄得一脸深情的样子,跟神经病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松开我,似笑非笑地斜我一眼,问:“咱们去哪儿?”
“送你回家,”我扣上安全带,一板一眼地说:“然后我还得回去,明天要上班的。”
“你明天没请假?”何昶扶着方向盘,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不是让你请假了么?”
“请了的,今天下午没上班。”
何昶的表情立刻就变了,嘴唇抿成一根细线,没好气地说:“算了算了,我送你回去吧,然后我让老头子找车带我回来。”
“不用这么费周折,我能开。”我把星巴克的纸袋塞到后座上他的手提包旁边,说:“范遥给你的,一会儿到家你记得拿走。”
何昶注视着前方的路,问我:“里面什么东西?”
这个比较难解释,我索性就拿出来给他看。他瞟了一眼,又瞟了一眼,皱着眉头问我:“这是什么东西啊?”
“我怎么知道?”我把小玩意儿丢回袋子里,闷闷地说:“又不是我的。”
何昶没再说话,似乎在想什么心事,神情专注一路沉默地开车。我看到高速指示牌在我眼前飞过,他到底还是拐上了去T市的路。我懒得再跟他讨论要不要送我的事,他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好久没有见面了,没想到一见面就这么怄气,我们两个都不太高兴。
过了大半个小时接近一小时左右,他突然打灯变线,从出口下了高速,然后一个掉头开上了反方向的匝道。
“你干嘛?”我忍不住问他:“不是送我回家吗?”
何昶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坦坦荡荡地说:“突然不想送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