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昶从我身边过去,我赶紧站起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轻声地说:“都已经过去很久了,真的。。。你能不能不要——”
“远没有过去,蓝晨,难道你忘了在你奶奶家那个晚上了?”何昶的表情温和,很坦荡地打断我说:“当时我就很介意。。。现在看到这个。。。而且,你刚才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比血缘更复杂。。。对不起,蓝晨,此时此刻,我还想不通,也放不开。”
我紧盯着他的侧脸看,似乎想从这张早已熟悉的脸上看出些许不同来。何昶仿佛戴着面具,平静而淡然。一切都没有不同,还是我最喜欢看的轮廓,清晰分明,很闪亮的感觉。
我忽然有种强烈的心动,既喜欢又恐惧的那种心动。
何昶伸开一只胳膊,把我揽进怀里,不松不紧力度。他的嘴唇贴着我的头发,轻声地说:“对不起。”
其实,很多话并不需要他明说,我懂。
有些事接受不了就是接受不了,连我自己都接受不了,凭什么去要求他。
人与人的相处,本来就是在陌生与熟悉之间游离的状态。时而陌生中觉得熟悉,时而熟悉里又隐约透着陌生。
谁又能把谁彻底看透看破?
说到底,何昶并不怕我爱过谁,更不怕我恨过谁。我懂他的放不开,是我对江胜蓝既是爱又是恨,不可知也不可解,看不透也看不破,才是最深刻的纠缠。
我闭着眼睛享受了好一会儿他的拥抱,才抬手拍拍他的胳膊,说:“没关系。”
何昶松开我,转身走了出去。我慢慢地删除电脑里的照片,眼眶一直维持着一定的湿度。一张张老照片在我眼前闪过,带出来很多很多并无缘由的痛。这些照片拍得都很好,全部都有系列,好像是成套的写真。只是,我一张都不想留。
删除完毕后我关上电脑,走出会议室最后扫了一眼,公司里还有人在加班,几个格子间都透出灯光来。我尽量不打扰别人,轻轻地关上门轻轻地离开。
走到楼下大堂的时候,我突然被人拽住了胳膊叫我的名字:“江蓝晨,请等一下!”
我扭头看,是曾宏州,气喘吁吁地重复:“请等一下。”
我站定了看他:“什么事?”
“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曾宏州很快地指了指旁边的咖啡馆:“坐一下可以吗?”
我点点头。
曾宏州找了个卡座坐下,没有问我的意见就直接向服务生要了两杯焦糖玛奇朵。然后,他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对我说:“我想解释一下照片的事。”
我“嗯”了一声,点头到:“你说。”
“其实我本来并不想让人知道我们曾经是同学,”曾宏州直白地说:“也许是有点尴尬吧,整整四年时间,算算你应该见过我多少次了?那天在机场遇见,我看你盯着我看还主动报了名字,你却一点儿没有想起来。”
“对不起,”我微微一笑:“你知道,有一种人,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
曾宏州也笑了,说:“四年在一所学校都没记住的人,毕业之后各奔东西,怎么还可能记得住?所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照片拍得很好,”我非常诚恳地赞美:“光线、背景、表情都好,在你的镜头里,我还显得挺好看的。”
“你本来就是好看的。”曾宏州的视线落在我脸上,缓缓转了一圈,让我觉得他仿佛是寻找当年的痕迹。他的嘴角上扬,说:“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大部分男生都这么认为。”
服务生过来送饮料,刚在桌上贴上账单我就飞快地把已经捏在手里的钱塞给他,说:“我来埋单。”
曾宏州没有跟我抢,只是拿起纸巾擦拭金属小勺然后递给我,立刻进入正题道:“何昶招聘我进公司,后来他主动来问我,是不是你的同学。他说,他见过几张你的老照片,是跟我同一个大学同一年入校的。”
我回想了一下,如果说我有老照片,最多也就是几张毕业集体照,或者同宿舍的女孩子的合影,离开学校之前照的。应该是我随手夹在书里,何昶随手翻到的。可是,他从来没有当成一回事来问过我,除了在老家的那个晚上。
仿佛是看出了我的心事,曾宏州问我:“他没对你提过吧?”
我摇摇头。
“你别往复杂了想,”他搅动了几下饮料,说:“那天他突然来找我,问我能不能有办法向老同学们搞几张你的老照片,说是准备设计一个系列做成录像。我当时还问他,这听起来很像人家用在婚礼上的片子,是不是你们好事将近了,他神秘地说:也许吧。”
曾宏州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接着说:“反正都说开了我也不怕你笑,我对自己的那些照片也是很满意的。无论是拍的过程还是呈现出来的效果,我都很满意。毕竟,真的是自己用心拍的。那些抽象的无情的时间,在照片里仿佛是有了寄托的身份。蓝晨,你也都看过了吧?”
我点点头,垂下眼睛,不敢告诉他都被我删除了。
“索性再酸一点,”曾宏州笑着说:“青涩岁月,有很多期许,也有很多愿望,都在里面了。当时是不敢拿给你。毕业的时候真的想过要给你的,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艺术创作的美,最大的来源就是遗憾。生命里不能长久的存在,却在记忆里永远不会消失。”
曾宏州的微笑,让我想起蒙娜丽莎的微笑,那种只有艺术家才能领会的神秘,说:“如果是你要出嫁,我希望给你最好的回忆,所以,我挑了一些我认为拍得最好的给他。何昶是个很敏感的人,几乎是一看就看出来这些照片里有感情色彩。都是大男人,既然拿出来了我就不打算遮遮掩掩,喜欢过你也不丢人,是不是?”
我没说话,觉得无论说是或者不是都不太合适。
“之后他也没什么,让我想想,”曾宏州琢磨了一会儿,接着说:“然后就是你闺蜜来拍照,照片出来我们精修的时候,我才发现那男的是你大学里的男朋友!”
我下意识地反驳:“他不是我男朋友。”
曾宏州皱眉,抿了一下嘴唇。我立刻脸红了。当时,江胜蓝还跟那个男孩子打架了,说得清清楚楚让他别缠着我,说自己是我的男朋友。我想,围观的人都听见了,其中肯定包括曾宏州。
他很有风度地没点破我,平静地接着说:“修照片的时候开了一瓶酒,喝着喝着就话多了,管不住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敢往出说。何昶跟我赌1000块钱,说这个男的绝对不可能是你的男朋友。他能拿出证据来,问我能不能有证据。”
“喝酒误事啊!”他在座位里不安地动了动,说:“回过神来什么都晚了,我只是想告诉你,真的不是故意给你们造成什么误会的,我拿照片出来绝对绝对没有恶意。真的,真的。”
“我知道,”我安慰他:“我没有任何责怪你的意思。”
“我再蠢,也知道给你们俩造成了——”曾宏州尴尬地停顿住,好半天后才说:“看他刚才从会议室出来的样子。。。我不找你说点什么,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你们本来也是要结婚了吧?现在。。。”
“不用,真的不用。”我尽量表现出最大的诚意,说:“我们没有打算结婚,真的。再说,何昶从来不是那种会介意我过去的人。我们的矛盾,跟你没有直接的关系。”
他哀叹:“间接的关系也是关系啊!至少,因我而起。”
“你可以当成是天意,”我的脑海中灵光一闪,说:“只不过借助于你。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知道的总会知道。”
天意,并不一定是用来弄人的。
或许,所谓天意,只不过是在等待我们去发现一些还没有来得及发现的意义。
(未完待续)
PS:卡文不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