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韩燕对我说:“我没有想过,你会为了我跟别人打架。”
“我不是为了你打架的,”我冰凉的长凳上斜倚着,说:“你别误会。”
她抿嘴一笑:“可你毕竟是打架了,还被拘留了。”
是的,这个结果非常糟糕。
在吵架的混乱之中,有个男人伸手摸我的胸,给我恶心得一瓶子抡他后背上。他脸上带着一股彻头彻尾的不屑,给了我一拳,骂我:“他妈装什么纯,跟她混一块儿的不就是个婊子!”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孙韩燕就大喊一声冲上来掐架了。我们打架虽然势单力薄,但她经验丰富使得我们并没有完全落在下风。但是那个酒吧,是人家的主场,跟经理保安都熟悉,最后我们摆明了就是吃亏的一方。
警察同志的态度非常坚决,该拘留的就给拘留了。
我万般无奈地给我爸爸打了电话,把他给惊到了。尽管这里不是我们家的地盘,但是毕竟他从警察局里捞人有很多实战经验,曲折地找到了合适的关系。终于,在天将亮未亮的时候有个小警察过来喊我:“江蓝晨!出来!”
我准备好了要接受老爸的盘问,可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却看到江胜蓝站在门厅里端着胳膊等我。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皱眉扭头看过来,讽刺地说:“能耐见长了。”
“我爸呢?”我问他。
“孩子发高烧,他在医院呢,”江胜蓝走过来一把握住我的胳膊不客气地往外拖,说:“先出去再说!”
“等一下!”我挣开他的手,犹豫了一会儿,对他说:“还有个人在里面,也需要警察通融一下。”
“跟你一块儿打架的朋友?”他挑起眉毛来问我,见我微微点头,便不客气地说:“在里面蹲着吧,看谁能把他捞出去!”
我伸手握紧他的手腕,低声说:“其实,算不上是我的朋友,是你的‘老朋友’。”
也许是听出我的语调有异,江胜蓝愣了一愣,问我:“谁啊?”
“你自己去问警察,”我套上外衣裹紧领口,说:“把车钥匙给我,我在外面等你。”
很久没有坐过江胜蓝的车了,拉开门进去的时候有些小小的不适应。他的车里依然是那么干净整洁,除了排档操纵杆上套着的一圈佛珠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我把头靠在玻璃窗上,盯着窗外警察局的大门专注地看,带着一种单纯的略略悲伤的心情。这串佛珠是我在塔尔寺求来的,花了好几千块钱,要了最长的一串。这东西到底是否开过光,还是骗骗游客的把戏,我不得而知。
不过,江胜蓝喜欢,说:“心诚则灵。”
也许吧,至少我孤身前往的时候心是诚的。在一尊又一尊我数不上名字来的佛像面前,我是非常虔诚与认真地把我的经历反省了一遍又一遍。我想,大部分人去寺庙里,都是有所求的。而我,是去忏悔的。
回到家的时候,江胜蓝第一眼就看到我的手腕上绕着的佛珠,问:“是给我的?”
我摘下来给他,说:“嗯。”
孙韩燕把她的电话号码交给我的时候,我设想过很多种她和江胜蓝重逢的场景,只是从未想过,他们会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重遇。
过了很久很久,我才看到他们从里面慢慢走出来。江胜蓝的双手插在裤袋里,表情深沉地看着孙韩燕,她正在仰头说着什么。
我想起之前关在里面的时候,她拉着我漫无目的地叨叨,说给我听也是说给自己听:“走在街上,我经常会想,也许某天就跟某个人不期而遇。可是,遇上了又能如何?我的过去和现在都是不堪入目的,污点一辈子都洗不干净。我一天天地折腾自己,从来不停下来,你知道为什么?”
她闭着眼睛深呼吸,然后说:“停下来,我就得想,我他妈到底在干些什么?!我不敢想,一想就难受,所以我不去想。”
“。。。我要离开这里,这里有太多太多灰色的经历。是,我不是个纯洁的人,也没有想过做了婊子再给自己立牌坊。只不过,内心深处我还是害怕被玷污的。。。”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所谓被逼无奈,真的不愿意,我还可以去死啊!我没有去死,说明我还是觉得这样状态,完全可以接受。。。”
“。。。爱情是什么东西?是最无能为力的东西。不是我们爱了谁,就能得到谁。但是我还是觉得,爱过,总比没爱过强。。。”
“。。。。。。”
此时此刻,我隔着玻璃看着他们,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反倒给了我机会专注于他们的表情。两个人都很淡然,可是淡然里又透着熟稔,一种不必刻意去表现的自然。
最后,江胜蓝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应该是对孙韩燕示意要送她。她果断地摇头,脸上带着微笑靠近他一步,抬头对他说了句话,随后歪着头等他的回答。
江胜蓝愣愣的看她,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她等了一会儿,忽然肩头一松,转身走了。江胜蓝反应过来,立刻追上去拉住她,把她抱进了怀里,低下了头。由于他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们的动作,也许是紧紧的拥抱,也许是在热烈亲吻。清晨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卷起地上的落叶,也卷起孙韩燕的长波浪,轻柔地裹住江胜蓝的脖子。
风也吹起我的头发,挡住我的眼睛,拨开又贴上,拨开再贴上,契而不舍。等我彻底拨弄开它们的时候,江胜蓝已经站在我的面前,问我:“这么冷,你跑出来干嘛?”
我这才惊觉自己站在外面,跺跺脚一扭身钻进车里,我是什么时候开门出去的,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有印象。
在拘留所冻了差不多一夜,又吹了冷风,回去的路上我不停地打喷嚏。进了家门,江胜蓝就直接去厨房,从冰箱里翻出生姜来洗,对我说:“我给你弄杯姜茶。”
我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抽一张消毒纸巾擦切菜板,又抽一张擦刀,忍不住冷冷地问:“你还在装什么洁癖呢?”
他不回答我,一刀一刀稳稳地落下,好一会儿之后才说:“出去。”
我一把抓起手边的一个甜橙就朝他砸过去,砸在他握刀那只手的肩膀上。他没有准备,刀锋割破了手指。江胜蓝“哐当”一声丢下刀,转身一步踏过来,伸手把我推到外面,按在玄关的墙上骂:“你疯了吗?!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收拾你!”
我的情绪已经达到了一个崩溃的临界点,口无遮拦地骂他。骂他“肮脏”“无耻”“小小年纪就出去嫖妓”“丑陋的真面目”。。。
江胜蓝的脸色从红转青再转黑最后到了发白,他把我的手反拧到背后,又推又拉地给我弄进卧室里丢到床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扭头看到他抽了自己的皮带,朝我屁股上狠狠地抽过来。
一下,两下,三下。
尖锐的疼痛带着一种穿透力,激发了我最大的愤怒。
这是我们俩成年后第一次打架,而且是全力以赴地打。或许是我用力太猛了,又是一夜未睡,最后被他掀翻在地上的时候一下子脱力,差点昏过去。
恍惚之后,我看到江胜蓝跨坐在我的大腿上防止我挣扎,脸上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低头看着我。他突然伸出食指,在我锁骨下方按了按,一种酸痛的感觉让我忍不住喊了一声。他紧皱着眉头,问:“你被人打得这么厉害?”
我不吭气。
江胜蓝拉开我的领子,神色随之一变。昨天打架,他们人多手杂的我们吃了不少亏。到了这会儿,我估摸着身上的淤青和抓痕都开始逐渐呈现出来。
“让我看看。”他低声对我说:“你别再动了。”
趁着他发愣的时候,我抢过他手里的皮带朝着他的脖子和胸口抽过去,嘴里还喊:“你去死!”
“可以,不过,在我死之前,”江胜蓝冷冰冰地对我说:“你先得让我看一看!”
(未完待续)